臨近10時,約3萬人的手機“咚”了一聲,彈出微信公號“苔原”的新消息。標題冷冷的,《這一周有誰死了》。粉絲們都笑出聲了:喜慶日子還發(fā)這個,敢不敢更喪一點啊?
作者劉書宇倒沒想太多。這不過是因為又到了星期日,他例行編微信的日子。自去年夏末秋涼的某日起,每周末最后一個半天,劉書宇定會坐到電腦前,花兩小時整理出一份“死亡筆記”,附帶一首歌,發(fā)給“苔原”粉絲們。
轉(zhuǎn)瞬冬去春來,“這一周有誰死了”走過26期,記下1448例死亡。
“苔原”和七個文藝青年
七個因混跡“人人網(wǎng)”結(jié)識的文藝青年,聯(lián)手建起“苔原”。他們用諾蘭影片《追隨》里的臺詞形容這個平臺:“‘一個二十幾歲,沒有工作的年輕人,往往會把自己想象成一個作家。’而一群這樣的年輕人,往往會組成一個創(chuàng)作小組。”
這七個文藝青年在“苔原”發(fā)布自己的文章,一人一專欄,沒規(guī)律,沒要求,誰有空誰推送。他們對“苔原”態(tài)度很是自在隨意,從沒想過做大做強。后來“苔原”攢了幾萬粉絲,有了江湖名聲,商業(yè)合作紛至沓來,擠滿了公號注明的電子郵箱。結(jié)果呢,大家都懶得去看郵箱。時隔甚久,劉書宇跑去聯(lián)系了一家,對方回復早跟別家公號合作了,還教育了他一通——“賺錢的事情你要上心啊!”
作為一個文藝創(chuàng)作平臺,“苔原”什么都兜售:文學、電影、音樂、藝術、歷史、科技……想象力漫無邊際,經(jīng)常洋洋灑灑上萬字。“苔原”做了一年多,粉絲剛一萬出頭。這個數(shù)據(jù)不算好看,創(chuàng)作小組總結(jié)原因:長文章太費腦,不討人喜歡。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近半年時間,“苔原”粉絲忽然暴漲兩萬。走紅了,竟是因為一個古怪的小欄目“這一周有誰死了”。
尋找死亡,像看嚴肅文學作品
劉書宇在朋友圈轉(zhuǎn)了一篇《誰關注了最火的50個公眾號》。文中“苔原”排名33,簡介是“今天有人死了嗎?”他看后自嘲道:“這是在吐槽我們嗎?”
劉書宇今年大四,修讀電氣工程及自動化專業(yè),是個地道的工科男。性格有些內(nèi)向,不愛說話。可瀏覽他的社交網(wǎng)絡賬號,你又很難嗅到工科氣質(zhì),愛文學,愛搖滾,愛哲學,時常貼一篇自己創(chuàng)作的小說。他自我評價“是個無聊、陰郁的人”,不上課的時間用來睡覺、玩游戲和讀書,對加繆情有獨鐘。
2015年8月30日,劉書宇看到一條新聞:福建泉州的張女士帶12歲的兒子過馬路時,兒子突然從眼前消失了(掉進路中央的缺口),第二天遺體在渠道下游被發(fā)現(xiàn)。
小男孩的意外之死,讓劉書宇瞬間被一種加繆所說的“荒誕”撞擊。
他向“苔原”其他成員提出,整理一個名單,羅列從上周日至本周六公開見諸報端的死亡事件,每周日晚上推送。名為“這一周有誰死了”的欄目開始更新,反響不錯,于是風雨無阻更新至今。
周日午后,劉書宇打開幾個新聞客戶端,輸入關鍵詞“死”,尋覓消逝于七日內(nèi)的若干生命。我統(tǒng)計下來,從2015年8月30日至今年2月21日,“苔原”共計記載1448例死亡事件,平均每周55起。
搜索時,劉書宇全身心沉浸進去,認真讀完一個個故事,活生生的人猝然離世,這讓他很難過。記錄死亡的兩小時,他很喜歡。“尋找死亡的過程像是看完了一部嚴肅文學作品,我內(nèi)心感到很平靜。”劉書宇說。
記錄死亡,意義是讀者賦予的
許多人問劉書宇,每周做這份“死亡筆記”,意義究竟是什么?劉書宇回答,意義是你們賦予的,你認為有意義那它就有意義。
“苔原”成員王江山告訴我,往往是編寫者平靜,而讀者感觸頗深。“好比小說寫出去其實就不屬于作者自己了,這個欄目也如此。”面對生命的凋零,讀者自有專屬個人悲喜的解讀。后臺評論里有人慨嘆死生無常;有人傾訴自己親友的離世;有人感謝這份名單讓她深感活著真好,要對親人好點;還有讀者主動把每期配樂曲目做成了歌單。
看著看著,或許就會出現(xiàn)一個名字,恰巧與你的世界密不可分。
天災、人禍、罪孽、善舉、名流、凡人……在“這一周有誰死了”的名單上,這些名詞密密齊列,并無特殊。“死囚、普通人和名人的死并列,有種荒誕的感覺。大人物的死莊重、引人關注,小人物的死看似沒那么重要,但最終他們出現(xiàn)在同一個頁面里,有種人人死而平等的感覺。但在現(xiàn)實中,這種平等是不存在的。”王江山如是表達她的感想,“人多活一天就是少活一天。”
粉絲陳仲偉懷有同感,“眾生平等,苔原每周都會報道”。他平時關注“死亡名單”有兩個意圖,一是最近的突發(fā)性天災人禍,反反復復的事故都值得留心;二是傷逝,一些人代表的重要時代已經(jīng)遠去,譬如《殺死一只知更鳥》的作者Harper Lee。
劉書宇的父母得知兒子寫這個欄目,直言“沒意思,不吉利”,但仍舊會轉(zhuǎn)給其他朋友看。“有天一個人跑到后臺留言:‘劉書宇,我是你媽媽的同事,你怎么可以這個樣子?’然后取消關注公號。”劉書宇笑著說,父母的同事都因此認為他心理不健康,從而心生厭惡。
表達不完整的“死亡筆記”
回看“死亡筆記”編寫之初,表達極簡潔,“某年某月某日,因何種原因,幾人死”。漸漸地,一些事件死因的書寫變得詳細。劉書宇指出,記錄是局限的,畢竟更多逝者無法進入媒體公開報道。
封面圖始終是一片漫漫長夜般的漆黑,而圖注最早為“RIP”,后來劉書宇改成一句更意味深長的話:“你又活了一周。”
遇上震撼的死亡,他就截圖發(fā)到“苔原”群里稍作交流,然后成員們一個個出來長嘆一聲“哎——”
名單中某些特別的情感亦無法徹底呈現(xiàn)。偶爾會出現(xiàn)一個名字,讓劉書宇特別難過,時常想念。近期就有一位。
今年2月19日,華東師范大學青年學者江緒林自縊身亡,他于19:57在微博發(fā)出一張黑白照和一封遺書,包括財物、書籍、課程的處置、有基督教信仰的他與主說的話,最后一句是:“我恐懼,我要喝點白酒。”
“這么好的人死掉了。”劉書宇嘆息道。他先前混跡人人網(wǎng)小組,因此時常讀到江緒林的文章,為其中濃厚的正義感所感染。極其佩服的學者辭世,令他扼腕痛惜。他的朋友圈中很多人在緬懷江緒林,緬懷曾經(jīng)一群年輕人仰慕的偶像在網(wǎng)上指點江山的時光。他們還正值青春,一些陪伴自己成長的名字卻匆匆離去。
面對生死,劉書宇擺出一副“很酷”的態(tài)度。他特別強調(diào),不喜歡那些形式復雜的葬禮,對逝者而言毫無意義,自己還曾專門寫了篇小說諷刺,題為《你們活著吧》。
至于以后,劉書宇打算把“死亡筆記”一直堅持做下去。他調(diào)侃,“苔原”創(chuàng)作小組七個人,四個人已幾乎不寫字,“都到生活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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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詩詞盛宴中看見書香霞浦2024-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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