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訊(記者 曹晶瑞)“喂,您好!喂?”郭衛東拿起電話,“喂”了兩聲,聽筒的那頭沒有任何回應。“是你找我,對嗎?我是郭衛東老師!”郭衛東開始對著電話“自言自語”。這樣的場景,郭老師并不驚訝,孩子們總有這樣那樣的煩惱,一開始卻不知該如何傾訴,等一等,等孩子們敞開心扉,她永遠有足夠的耐心。
素雅的白色教學樓、翠綠的草坪、磚紅色的橡膠跑道……捧著教案、課本走在北京通州區漷縣中學校園里的郭衛東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里早已不是她初來乍到時的北京遠郊的貧苦鄉村學校,無論硬件軟件,似乎每年都在變化。
去年,郭衛東被評為北京市優秀鄉村教師,30多年來,她的心里裝的全是學生。她對新京報記者說,“我只是鄉村教師中最普通的那一個。”
得到學生信任 她會開心得像個孩子
作為如今大城市里的一名鄉村教師,郭衛東不用自掏腰包給學生蓋校舍,更不用每天跋山涉水去上班,可扎根鄉村教育30余年的她,和很多駐扎在大山里的鄉村教師一樣,用平凡、細微的愛澆灌著鄉村學生的心,將整個青春奉獻給了鄉村教育,也從未放棄過任何一個孩子。
在郭衛東的辦公桌上,碼著一摞學生的筆記本,每一個本子里都有她的字跡。讓學生寫周記、日記,給學生的日記留言,這個習慣郭衛東保持了幾十年。
郭衛東的辦公桌。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當年,班長將全班的日記收齊放在郭衛東的辦公桌上,郭衛東總是第一個翻開素素(化名)的日記。素素因家里發生變故,原本開朗的孩子變得異常敏感,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發呆或埋頭痛哭,經常因為一些小事兒與同學發生口角。
作為語文老師的郭衛東知道后,心里像是有了個疙瘩,總也放心不下。上課特別留心觀察素素的神情,課間也會專門跑到班里看看素素,就連日記回復留言,郭衛東也會給素素特別的關照。素素簡單記下當天的流水日記,郭衛東會很認真地回復,經常是她回復的留言比素素的日記還要長很多。
時間久了,素素大概是感受到了郭衛東的關心,便慢慢從日記開始,敞開了心扉。哪怕素素只是在日記里簡單提及一句今日的心情,郭衛東都會異常開心,她拿起筆,像個孩子,開始認認真真地給素素“回信”。
漸漸的,素素的日記不再只是流水賬;漸漸的,素素對郭衛東的傾訴方式不再只停留在紙上。但凡素素又遭遇了什么不開心的事兒,郭衛東的電話便會響起。每次,都是以郭衛東“自言自語”開始。
郭衛東說,相較于城市里的學生,鄉村學生家長多忙于生計,即便部分家長知道要多關注孩子,但實際上也只是停留在督促孩子好好學習的階段,很少懂得培養孩子自主學習能力,更別說關注他們的身心健康發展。所以作為鄉村教師,就要努力填這一空白。這么多年來,她跟太多學生交過心,也由此成了一批又一批農村學生心靈的守護者、成長路上的陪伴者。
學生的孩子又成了她的學生 老師一直在
30余年只在轉瞬間,站在講臺上的郭衛東已經有了絲絲白發。坐在課堂里聽她講課的學生有的早已為人父母,其兒女又成了郭衛東的學生。陳峰(化名)就是其中一個,她的母親就是郭衛東當年教過的一個學生。
和母親當年的好強不同,陳峰顯得有些散漫。瘦高的個子,每天頭發擦得油亮,走路也總是一搖一擺。課堂上,陳峰是班里的搗蛋專業戶,老師每每提出問題,陳峰總是在底下“積極”回應,每次他張口,必然引來全班同學的哄堂大笑。考試成績出來,陳峰多數都是墊底兒的那一個。
每個人回想自己的學生時代,大概都遇到過幾位這樣的同學,當時甚至覺得這些特別的存在給枯燥的校園生活涂上了斑斕的色彩。可對于老師們而言,這樣的學生不免有點“可惡”。對于這樣的學生本身而言,老師對待自己的方式、態度或許會改變一生。
“上課故意搗蛋,其實是想獲得更多的關注。讓孩子感受到你的關注就可以了。”郭衛東說。生活上,陳峰腸胃不好,總是生病,郭衛東就陪著他去看醫生,給他買好吃的,用業余時間給他補課,不讓他落下功課。課堂上,面對調皮搗蛋的陳峰,郭衛東也從沒顯現出不耐煩,她總是能在陳峰離譜的答案找到“正能量”,借機鼓勵他,慢慢引導。同時,郭衛東多次用其母親學生時期的經歷激勵陳峰。眼瞅著陳峰的答案一次比一次“靠譜”,語文成績穩步提升,郭衛東這才算放了心。
農村孩子的家庭環境可能和城區孩子有差別,但青春期的叛逆卻格外統一。郭衛東的眼睛像是放大鏡,學生再小的進步、再細微的變化也能被她捕捉到。“語文老師都比較細膩,和青春期的孩子相處,需要這樣細膩的心。”郭衛東說。
就這樣,學生換了一輪又一輪,但是郭衛東一直站在講臺那里。
她的心很小 小到只能裝下她的學生
“那會兒雖然條件艱苦,但還真挺懷念那時候。”郭衛東說,現在漫步在優美的校園里,總是忍不住感慨北京鄉村教育的發展速度,感慨現在農村學生是多么的幸福。
1985年,年剛20歲的郭衛東第一次邁進北京市通州區漷縣中學。寒氣逼人的冬天,教室里的一個小爐子是師生取暖的唯一方式。郭衛東一路小跑進教室,用力搓了搓雙手,用嘴巴哈了哈氣,希望凍得發僵的雙手能夠盡快暖和過來,這樣才能拿起粉筆,展示她精心設計的板書。“起初學生們都要自己生火,后來才有了專門的老師負責。”郭衛東回憶著當年的場景。
對于那時學校的土操場,郭衛東更是記憶深刻。“在操場上跑步,能特別生動地詮釋‘一溜煙’這個詞。”郭衛東開玩笑地說。她喜歡和學生“壓”操場,雖然幾步走下來,干凈的鞋面就會鋪滿一層灰塵,但在那里,她和學生更像是朋友而不是師生,和學生的心也會貼得更近。
鄉村執教30年,郭衛東近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教育教學和她的學生身上。嘴里總叨念著目前鄉村教育面臨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家長陪伴少,實際在自己孩子成長中,作為母親的郭衛東也總是缺席。好在,郭衛東的父親也曾是一位老師,在姥爺姥姥的教育陪伴下,無論學習還是生活,兒子沒有讓郭衛東操過心,這也促使郭衛東能夠把更多的心思、精力放在她的學生身上。
郭衛東的心很大,大得可以裝下很多很多學生;郭衛東的心很小,小得只能裝下她的學生。
新京報記者 曹晶瑞 攝影 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