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大學信息科學與技術學院的8位同學組成了一支名為“紙硯齋”的暑期社會實踐隊。實踐隊探訪的是三明將樂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目錄的西山紙。西山紙與龍池硯、客家擂茶并稱“將樂三絕”。
實踐隊成員與劉師傅(中)合影。
西山紙的造紙作坊,當地人叫作紙寮,位于將樂龍棲山自然保護區深處,交通不便。
隊員們乘車從將樂縣城出發來到白蓮鎮,雇了一輛三輪車。盤旋的山路雖已鋪上水泥,但不斷上升的海拔和炎熱的天氣,讓三輪車幾度熄火,師傅不得不停下,用水澆發熱的引擎。
經過一個半多小時的顛簸,隊員們來到了大山深處竹林叢中的西山紙手工作坊。
西山紙寮 隱沒深山竹林
依“就地取材”原則,作坊建在茂盛的竹林中。遠遠的,隊員們看見似有青煙從煙囪里飄出。師傅把車停在路邊,沿著石階向下,走進繁盛的竹林里,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李安導演的著名影片《臥虎藏龍》抑或是張藝謀的《十面埋伏》中的某些場景。一條山澗潺潺流過,風輕云動,青林翠竹,心曠神怡。作坊只是簡單的磚房,倒也是“小結屋三間,開一徑,俯清溪,隱沒竹林里”。
龍棲山嫩毛竹是西山手工造紙的上等原料。
作坊的主人劉師傅一家和工人剛吃過午飯。他們和氣地招呼隊員們,帶大伙進入作坊參觀。
28道工序 樣樣馬虎不得
作坊里,光線暗,設備傳統而簡單。
兩位工人師傅正在一個“水池”旁搗鼓一個長方形的絲網。劉師傅介紹說這是抄紙。大池子里的液體是紙漿。別小看這簡單的一道工序,兩位師傅必須默契配合,才能保證濕紙的均勻厚度。一天之內,同樣的抄紙動作,兩位師傅要做2000多遍。
兩位師傅在抄紙。
走進烘焙紙的小房間,房里漫著一股奶香。里面溫度高,兩位老人光著膀子工作著。他們用刷子把墻刷濕,按順序將濕紙貼在焙壁上,焙干后一張張揭下,將干紙整齊地疊在一起。兩位老人動作緩慢卻一絲不茍。劉師傅說,兩位老人從十幾歲起就開始干這個活兒,逢上工日,要從早上4點多一直干到晚上8點才結束。
因為抄完的紙必須及時烘干,兩位老人就像上了發條的老時鐘一樣,緩緩地,有規律而不停歇地工作著。在一方小小的水泥地上,一天之中來來回回走上幾千趟。
這個小作坊是目前我國保存得最完整的手工造紙作坊。正因為是傳統的手工技藝,所以你看不到現代化所帶來的匆促感。
在這里,時光緩緩流動著,工匠們認真進行著一道道工序。一張毛邊紙從原料到成為紙張,要經歷28道大工序、80多道小工序。
立夏前砍毛竹,砍下后切片,這些是備料過程。
接下來用石灰浸竹,把竹片泡成造紙原料要經過一年時間。
然后是剝竹麻,用腳踩料,得到紙漿。
再接著就是抄紙、烘干、裁紙……
工人將如同薄絲的紙貼在焙壁上烘干。
這時,作坊外百米開外的大土坑里,有工人正在剝竹麻。烈日灼灼,工人的頭頂上只有一個簡單的遮陽頂蓋,旁邊另一個土坑里則浸著來年用的竹片原料。繁多的工序里有重活兒、累活兒,也有細活,但每道工序都有嚴格的標準,包括砍下的毛竹是開幾叉的,切片的規格是什么都要把控好,樣樣馬虎不得。劉師傅領隊員們看做好的成品,并挑了一些送給大家,細嗅之下,竟有一絲淡淡的竹子的清香。
日薄西山 讓人唏噓不已
劉師傅說,現在紙寮一個月的產量是250刀左右(一刀是200張紙)。“與過去相比差太多了。過去是國家統購統銷,多運到東南亞一帶銷售。市場經濟以后,手工造紙一路走下坡路,少有人會記得西山紙。”
劉師傅為西山紙的命運深感不平。西山紙作為一種完整傳承蔡倫造紙工藝的漢族傳統技藝,在唐宋時代就頗負盛名,迄今為止已有1000多年的歷史。曾經輝煌時,乾隆皇帝也為之動容,親命欽差大臣到將樂調紙印刷《四庫全書》。曾經,它銷往海外20多個國家和地區, 1974—1976年,國務院辦公廳、國家出版局幾次到將樂調紙印刷《毛澤東詩詞》線裝本和重要歷史文獻。而今,西山紙的訂單寥寥,甚至難以繼續維持下去。
據劉師傅說,像他這樣的手工作坊,當地從前有400多家,就龍棲山一個地區,抄紙的池子就有100多個,而現今,僅剩有這一個作坊“遺世獨立”。
“傳統手工藝要代代傳沒錯,但虧本的生意有誰會做得下去?想傳也傳不下去啊。”劉師傅半是無奈半是憤憤地說。
劉師傅愿意將這門手藝傳給任何能將西山紙造紙技藝保存的人,可如今西山紙的境遇讓年輕人不愿繼承這門手藝。
放眼看去,西山紙的作坊里,均是上了年紀的工人,平均年齡都在60歲之上。
“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們盼望這技藝能得以傳承,更希望世人能記得它!”劉師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