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是一首情詩
在拍攝《沖天》之前,張釗維對抗戰時期中國空軍的了解僅限于1977年出品的臺灣電影《筧橋英烈傳》。這是一部以烈士高志航故事為主軸的抗日戰爭電影。
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爆發。在翌日的空戰中,中國空軍第4航空大隊大隊長高志航身先士卒擊落日機,一舉打破了“日本空軍不可戰勝”的神話。
“除了高志航,我就知道飛虎隊的美國人陳納德。”3年之前的張釗維,絕沒想到出身商人家庭的自己會與80年前的中國空軍產生如此深厚的牽掛。
2013年底,張釗維準備為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拍攝一部紀錄片。在朋友的建議下,他選擇了空軍抗戰的題材。
紀錄片并不總能吸引觀眾注意。但張釗維還是希望更多的年輕人能對先輩的故事感興趣。精心思考后,《沖天》選擇了女性視角為電影的主線。
劉粹剛烈士的妻子許希麟、高志航烈士的女兒高友良、陳懷民烈士的妹妹陳難、林恒烈士的姐姐、中央航校第七期學生名譽家長林徽因、張大飛烈士的戀人齊邦媛等人的回憶和留下的文字,在電影中娓娓道來……
當許父擔心空軍飛行員的職業太危險時,許希麟笑了,拿筷子在父親的酒杯里蘸了酒,寫下一行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劉粹剛升空迎敵,她在陽臺上親眼目睹他把日機擊落。她對他說:“你在天上拼命,我卻躲進防空洞,我覺得這是我們生命中最大的譏諷,我做不到。”
在電影《筧橋英烈傳》中,高志航是治軍嚴格、英勇無比的空中戰神。在女兒高友良的記憶里,他是溫暖、和藹、寵愛孩子的父親。80多歲的高友良給張釗維講起,戰爭爆發前,自己給下班回家的父親脫靴子的情景。那一瞬間,張釗維感覺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奶奶,而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
張釗維說,《沖天》這部電影是一首情詩——愛情、友情、親情、患難之情、戰火無情。
在北京朝陽公園附近的咖啡廳里,回顧三年前開始的工作,張釗維承認,冥冥之中有一分幸運。作為主線人物的幾位烈士犧牲在不同年份,女性角色也不止于情愛關系,展現烈士的角度相對充分。
雖然心里沒底,要做好兩手準備,他最終還是見到了這些人物的后代,甚至本人,并得到對方的慷慨協助。
“如果沒有訪問到陳難的兒子劉兆安、林徽因的女兒梁再冰,那就要完全靠金士杰老師的旁白來感染觀眾。”張釗維說。
陳懷民陳難兄妹的故事,是張釗維自己最喜歡的一個。
當陳懷民烈士殉國后,在被他所撞落的日軍飛行員高橋憲一的尸體里,找到一封信,是他新婚的妻子高橋美惠子寫來的。她希望高橋千萬要保重自己,不要輕易就犧牲了。
陳懷民的妹妹陳難,事后看到了這封信,就提筆寫了一封回信給高橋美惠子,當中說道:“你得諒解高橋,他并不是不愿意把自己的身體保重得更健康一點,他并不是愿意無故犧牲,而是貴國被少數人所操縱的一種政治權力強制他,要他死就死了……我想到你的孤苦,想到你整天在哭中生活的兩個孩子,和你此后殘缺凄涼的生涯,我恨不得立刻到貴國去親自見到你,和你共度友愛的生活。”
“兩個年輕男子在空中相撞,卻在地上催生出這樣一封信。文字早熟而透徹,由一個20歲的女子,寫給另一個20歲的陌生女子。陳難的精神力量因此爬升到跟他哥哥一樣的高度。或許只有在那樣的高度,生死的界線才不那么清楚得可怕。”張釗維為《沖天》寫下這樣的解說詞,“因為太不容易。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能夠這樣去面對戰爭和她親人的死亡。”
張釗維定義自己是交響樂的指揮。“譜是寫好的,是許希麟、齊邦媛、梁思成、陳難寫的。”
聊起影片的遺憾,導演說這會不會太貪婪。這部電影能夠被制作出來,已沒有遺憾。
《沖天》訪問了兩岸三地近40位還在世的空軍飛行員及眷屬。
梁再冰接受張釗維采訪時曾說:“他們(抗戰時期的中國飛行員)都是一些無名英雄,過去我們沒有好好地認識他們,現在我們應該補這一課。”
制作期間,張釗維曾與一位英國紀錄片制片人聊起這部電影。對方問他是否想過70周年的紀錄片和80周年的紀錄片區別在哪里。他還沒有回答,對方就接著說:“80周年的時候,你現在能采訪到的人,都不在了。現在是最后的機會。”
于是,《沖天》一開始就確定原則——盡量用第一手的資料,用第一人稱講述。在電影中,除了空軍史專家黃孝慈對當時飛機性能和作戰方式做了寥寥幾次簡單講解外,全片沒有一位專家露面。全有親歷者或者他們的后人口述。
即使2015年8月首映之后,張釗維聽說,一位參加過對日本本土投擲傳單的老飛行員還健在,對他進行了補采,把內容加在了電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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