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初版封面
1990年代,書商們得出了一個結論,市面上的流行讀物都扎根于現實題材,沒人想碰奇幻文學。此時,距離上一部享譽世界的奇幻作品《魔戒》出版已經過去了40多年,與其同時代的兒童奇幻小說《納尼亞傳奇》,影響力也在孩子們之間逐漸消退。這是一個魔法稀缺的時代。
不但是魔法稀缺,實際上在男巫降臨之前,兒童文學的銷量整體都在下滑。有人認為這是因為電視和網絡讓人擁有了更多的娛樂方式,“有PS游戲機、足球、蹦床、電視這些玩意兒在,我需要所有能幫助到我的東西鼓勵這些孩子閱讀。” 英文教師 Lindsay Carmichael 說。當時,席卷了英國兒童的是悠悠球狂熱。“我完全沒想到下一波熱潮居然是一本書引起的。”
彼時,這本書的作者是個住在愛丁堡的清貧單身母親,只在工作閑暇之余跑去一家名為The Elephant House的小咖啡館寫書。她的文學代理人警告她,“你永遠無法通過兒童文學致富,這你知道的吧?” 而當她帶著完成的小說去找出版商時,被以“太長節奏太慢”之類的理由拒絕了12次。最終接納她的Bloombury出版社仍然心存疑慮,初版只印刷了500冊精裝。接著,就像有人揮了一下魔杖,帶著閃電疤痕的男巫讓全世界陷入了狂熱。
20年,7本書,被翻成68種語言,售出4億冊,銷售額72億美元,改編電影票房75億美元,零點發布,徹夜排隊,通宵讀書……對于這樣的瘋狂,“魔法”是最簡單的解釋。但是這個系列擁有的不僅僅是魔法。
在魔法的外衣下,校園與成長是哈利·波特最親切的主題
我?只是靠書本和小聰明。但還有些更重要的東西,友情和勇氣。《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和傳統的劍與魔法奇幻故事相比,哈利·波特的世界盡管充滿了魔法,卻與現實更加貼近。
在背景設定上,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設定和英國寄宿學校差別不大,這種校園情節的描述可以一路追溯到維多利亞時代的小說《湯姆·布朗的校園生活》,只是后者沒有魔法。
系列中真實地點的出現、真實美食的描述,對于課業壓力、考試周臨時抱佛腳、無聊假期等的描寫,無一不讓讀者們感同身受。這也是為什么時至今日倫敦國王十字火車站的9又3/4站臺依然熙熙攘攘,黃油啤酒的制作法子流行全網,而一到了考試季,英國媒體就開始鼓勵學生“與內心深處的赫敏溝通”,刊出《<哈利·波特>中最棒的考試格言》。
官方網站Pottermore也顯得與眾不同。與多數官網以提供信息為主不一樣,Pottermore發揮出了互動功能。瀏覽者會被邀請加入魔法世界,以測試的方式被分院帽分到不同學院、選出自己的守護神和定制魔杖。在這一階段,你甚至不必是個哈利·波特粉絲,因為性格測試是沒什么人有毅力拒絕的。
學院讓人產生了歸屬感,讀者不再只是觀察者,而是成為了魔法世界的一部分,以學院學生的口吻進行交流,用語言進行cosplay,也成為了一項保留項目。這比傳統奇幻中的異域元素更有親和力——拔劍屠龍可能是個過于夸張的幻想,但是每個人都有足夠多的想象力期待投遞入學信的貓頭鷹。原本平淡的生活因為激發出的想象力也出彩。
它的現實還體現在主角的成長。主角在每一本小說里都比上一本更加成熟,他們面對的問題更加復雜,“它成為現象級小說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它引領著讀者度過了人生中那么長的一段時間,這是其他兒童文學做不到的。”
哈利跟著讀者一塊兒長大,小說從兒童文學過渡到青春文學,主題變得黑暗嚴肅,角色開始死亡。而這恰好符合了少兒讀者的成長軌跡:在哈利進入躁動的青春期時,他們也一同步入;在哈利煩惱初戀和升學壓力時,每個人都有所同感;哈利面對了陰謀與死亡,這也正好是少年們初窺現實黑暗面的時刻。
“這個系列比較激進的地方之一,就是英雄隨著系列行進而長大,這在 20 年前是極為罕見的,它讓小說可以探討更廣泛的議題,那些兒童文學避而不談的東西。波特系列確實是奇幻類,但是它們把兒童文學帶入了情感現實主義的領域。”
不僅僅是兒童文學,更是政治議題的表達
泥巴種,并且為之自豪《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系列本身非常符合當下的“政治正確”概念,它的角色相當多元,諸多女性角色跳脫了刻板印象(赫敏永遠排在最受歡迎的角色前列)。它沒有正面涉及女性與種族平權,但是自由、平等、正義的思想卻貫穿了全篇。
在哈利·波特之前,沒人想到兒童文學可以是政治化的,對于孩子來說,有些議題似乎太復雜了。哈利·波特系列卻大膽地開創了先河。現實中的羅琳是個支持工黨的偏左派人士,常在推特發表政治見解,她的不少理念其實也被隱秘而自然地埋進了魔法世界。
女主角赫敏不需要別人的拯救,她和往常只是充當“英雄女朋友”的人物們差別甚大,這讓女性讀者有了一個學習的榜樣。很難說這個形象沒有啟發《饑餓游戲》的凱特尼斯們。
第四本《火焰杯》里,赫敏開始為家養小精靈平權奔走,反對奴隸制、呼吁平等的思想再明顯不過。
來自《預言家日報》,滿口胡言、利用聳動文字吸引眼球的麗塔·斯基特,則是羅琳對英國小報的攻擊,放在眼下,這次攻擊直指的對象應該是騙點擊的網站標題黨。
魔法部派出了對教育一無所知的烏姆里奇接替校長,一道道行政令徹底攪亂了教學秩序,這是羅琳對官僚的譏諷,它超越了國界,適用于任何空降高層造成的爛攤子。
鄧布利多的性取向最終曝光,也是作者對弱勢群體的一次致意——最偉大的白巫師,是個同性戀,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而人人都能看出,這本書的主線——純血派企圖實行獨裁統治清洗“泥巴種”——這是一個反種族主義、反法西斯的故事。
這些寬泛的議題啟發了不少學術研究,更邊緣的還包括精神分析學、校園暴力討論甚至是911與恐怖主義。對于一個奇幻系列而言,這是一件不得了的成就。
羅琳的腳步并沒有就此停止。在去年《哈利·波特與被詛咒的孩子》舞臺劇中,扮演赫敏的是一位黑人演員,這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對,人們甚至特意去給羅琳留言,指出赫敏應該是個白人。羅琳回應道,“赫敏的標準是褐色的眼睛,卷曲的頭發,還有非常聰明,但我從來沒說過她是白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