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深讀·第七十六期
山村剩男
大紅的婚床,被婚姻擠壓打擊的心,
讓很多農村青年變得自卑內向,不善與人交流
閩南網3月1日訊 20歲的越南新娘阿邁突然失蹤,讓南安眉山鄉天山村村民阿鵬無法接受。那個乖巧聽話,懷了寶寶,天天叫他“老公”,還親得他滿臉都是口紅印的女孩,居然都是騙他的。一氣之下,他將有關阿邁的物品統統燒掉。這把火,燒的不僅是一些衣物用品,還有當地農村青年的娶妻夢。
天山村位于南安西北部山區,與金淘占石村接壤。開車走省道307線,到達金淘鎮區后,再行駛8公里左右的山路就到了。8公里的山路不算長,開車不到半小時,可路的兩頭,一頭是鎮區,一頭是山村。每年,村里新增的適婚青年中,男的有十幾個,女的往往只有兩三個。村里的經濟不好,男多女少,很多女生出去后就不想回來了,外面的也不愿嫁進來。
適齡青年談婚論嫁,女方往往會先找人到男方家考察一番,房子大不大、裝修得怎樣是基本條件。而動輒10多萬元,高企不下的聘金,甚至要一個山村普通家庭存上10年,更不要說攀比之風,有房有車的要求。
娶妻難,讓很多人將目光放到了外頭,花相對較少的錢娶了越南新娘。2月16日,南安眉山鄉和金淘鎮,10多個越南新娘集體失蹤;幾天前,天山村僅剩的2個未逃跑的越南新娘,在跟丈夫外出打工時,也趁機跑了。這次事件,給這條娶妻“捷徑”敲響了警鐘。
一個村近300名單身漢
山村適婚女性稀缺,外面的姑娘又不愿上山,
讓許多大齡“剩男”陷入討不到老婆的窘境
28歲的阿龍,是南安眉山鄉天山村迎娶越南新娘的第一人,半年多的婚姻猶如一場夢,只是夢破的時候,痛會那么的深。
說起越南新娘阿氏失蹤一事,阿龍年近七旬的奶奶不停地抹淚:“都是我這個老不中用的害了孫子”。當初,是在她的堅持下,阿龍花錢娶了越南新娘,沒想到最終落個人財兩空??墒牵绻皇撬膱猿?,阿龍幾乎很難娶到媳婦,“周邊幾個村莊加起來,適齡的姑娘,一個巴掌都數得來”。
男多女少娶妻難
阿龍的哥哥,幾年前討了個本地老婆,可是過門后才知道精神有些異常,之后便不歡而散。去年幫阿龍找越南新娘,家人原本一致反對,但為了盡快抱重孫子,阿龍奶奶一再堅持。越南新娘阿氏過門后,勤勞樸實的作為讓所有人都感到滿意,可誰也沒想到,這場美夢也就維持6個多月。
“找越南新娘,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阿龍奶奶說,幾代人以來,村里都是男多女少,現在女的就更少了。
多名20多歲的當地村民回憶,上小學時,一個班40多人,多的時候,女生也才十二三個,少的時候基本不到10個。天山村村委會則提供更直觀的數據,目前在冊村民4700多人,女性僅1000多人。“村里22周歲到30周歲的未婚男青年,保守估計接近300人,其中很大一部分超過25周歲。”天山村村支書葉土水無奈地說,村里男女比例失衡由來已久,且近年來愈加突出,每年新增符合法定結婚年齡的人員中,男的一般有十幾個,女的往往只有兩三個。
天山村近300個單身漢的現狀,只是全國農村“剩男”的冰山一角。中青報報道,據國家統計局最新數據,我國2015年出生人口性別比為113.51,這個比例曾一度高于120,是世界上最懸殊的出生性別比例之一,這意味著,每出生100個女孩,會多出生20多個男孩。西安交通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所教授李樹茁等人,根據人口普查數據推算出,從1980年到2010年的這30年間,出生的男性為2.9億,女性為2.54億,相差約3600萬。因此,上世紀80年代后出生的男性中,將有10%至15%的人找不到或不能如期找到配偶,考慮到邊遠地區是婚姻擠壓的最后一級,農村失婚青年的比例要高得多。
本地女孩太少,要想結婚就得另謀出路。天山村的阿賢、阿鵬、阿達,金淘鎮中心村的阿軍、占石村的阿水等人,在看到阿龍嘗到甜頭后,都抱著“賭一把”的心態,各自花費6萬元左右找了越南新娘。
“女孩沒幾個,大家都在爭,男方條件不夠好的,就只能靠邊站。”阿鵬爺爺說,阿鵬父親當年就是因為討不到老婆,才經人介紹娶了來自廣西南寧的阿鵬媽。說是娶,其實跟現在的娶越南新娘無異,只要相中,談好價格就領回家。不同的是,阿鵬母親真心實意地留在這里,相夫教子,而阿鵬等人“豪賭”的結局是,每個人幾乎輸個精光。
不愿再回農村的姑娘
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導致稀缺的女性變得很“搶手”,不僅如此,農村“剩男”還要面對另一個問題——農村女性的流失。
阿鵬說,雖然天山村距金淘鎮區只有短短8公里山路,可住在鎮區的姑娘就是不想上山,即使自己不在意本地還是外地的,依然沒有姑娘愿意留下來。
阿鵬的無奈,也道出不少姑娘的想法。21歲的小花和弟弟一起,跟隨父親在江蘇讀大專,在外面生活幾年的她說到將來的婚姻時,笑了笑說,她不想再回到農村,而且在外面見的人多了,她覺得村里的男孩子無論是從教育背景、性格,還是從勞動技能等方面,都比較沒有優勢,與她的擇偶標準不太符合。
小花父親葉先生對女兒的看法表示認同,他說,兩個孩子小的時候,都放在老家由爺爺奶奶帶,“那時候我剛剛出去打工,條件不允許,后來孩子上了初中,條件也好些,就把他們都帶到身邊來,接受好一點的教育,慢慢地發現,孩子們的觀念都轉變了,如果不是逢年過節必須回家,有時候孩子都不太愿意回來”。
不僅如此,村里面跟他一樣有女兒待嫁的,也都更傾向女兒能夠嫁出去,找個好人家,“在農村,從提親、相親、定親到娶親,這四個階段其實都需要以男方的財力為背景,與其說是相男方,還不如說是相家庭、相財產,女方都會去看男方家兄弟有幾人、房子有幾間、財產有多少等問題。在外見過世面的人,其實對這些東西還是比較反感的,但是沒辦法,舊有的世俗觀念不改,在農村你就很難跳出這樣的局面”。
“當年班上的女同學,只有八九個,全都嫁了。”天山村28歲的阿紅,是當地女青年中少數留守在村中的,這次越南新娘集體失蹤的受害者中,有好幾個都是她當年的同學。沒有離開天山村,并非阿紅的本愿,她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傳統社會認可的婚姻成立方式,在農村仍然留存著,對于父母的意愿,包括她在內的許多農村婦女都只能遵從。她家中沒有男丁,在父母的授意下,她雖然百般不愿意,但最終還是答應招贅。
在父母的安排下,阿紅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外省人相親,兩人在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情況下,很快完成婚事,如今已有一個3歲的女兒。“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阿紅說,既然結了婚,她也只能接受下來,盡管生活中還有很多不如意,但她還是盡量采取一種退讓妥協的態度。
然而,看似對很多舊有觀念持反對意見的阿紅,在訪問臨結束時,說出的一句話卻讓人陷入深思:“我女兒慢慢懂事了,現在我就準備著,再生個男娃,算是完成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