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市區(qū)中山路的一家藥店,一名年輕人拿到剛買到的止咳水
21歲的輝仔,已有6年藥癮,最多時,一天20包10ml的止咳水。24歲的小黃,有次直接喝掉一瓶1.25升冰鎮(zhèn)可樂,這個量一般是配合二三十包止咳水,最后被家人送進了戒毒所。
他們都是在初中接觸止咳水,在青春年華的伊始,將自己從此浸在了“成癮”的世界里,迷失了自己。
輝仔下定決心想自我拯救,自從看到另一個有藥癮的好友,抱著親生兒子想往河里扔。20歲的華仔也金盆洗手了,他曾從這些藥癮成性的人身上,賺了一筆又一筆,月入過萬。而小黃也在努力尋求家人的支持,希望早日重建離散的家。
在他們身邊,還有許多和他們一樣年輕的人,仍在那個迷糊的世界,往返徘徊。他們的生命才剛剛開始,應該得到這個社會的關注,應該被拯救。
無意間喝了“神仙水” 上癮不能自拔
第一次接觸止咳藥水,輝仔上初二。因為不愛讀書,他常在校外廝混。有次,他和同年級一學生到KTV唱歌,看見桌上擺了很多小瓶。“他告訴我,那是國外新款的飲料,問我敢不敢嘗試。”輝仔說,這個同學家里很有錢,人也慷慨,總時不時拿出一些稀奇的東西來,取悅同學。
好奇心驅使,輝仔打開就喝了一瓶,酸甜中,又帶些苦味。此后接連兩個月左右,他每周至少兩次到KTV消費,那個同學幾乎每次都免費提供那種“洋飲料”。其實,輝仔很快就知道,他喝的,叫聯(lián)邦止咳露,圈內稱“神仙水”。
藥水的口感并不好,但喝完再接一罐冰鎮(zhèn)的可樂,味道就會被沖散,產生難以名狀的舒服感覺,“行話里,叫‘苦盡甘來’。藥效來時,好像做全身按摩,輕飄飄的,腦子一下子空了,人很放松。”
就這樣,輝仔上了癮,深陷其中,初中沒畢業(yè)就輟學。當初和他一起喝藥水的,輝仔聽說,后來有的因沒錢喝藥,去干了盜竊、搶劫被抓,還有一些轉而吸食毒品而鋃鐺入獄,他則是從聯(lián)邦變?yōu)閵W亭,“奧亭口感比較差,但便宜,藥效也不差”。
讓輝仔下決心戒藥癮,是因為一個好友的遭遇。“他的癮比我大,整個人面黃肌瘦”,輝仔說的朋友,喝藥史比他還長,藥效來時,整個人會失去控制,最嚴重的一次,竟抱起剛滿月沒多久的兒子到橋上,想往河里扔,“看到他,我很恐懼,或許我也會有那樣的一天。”
輝仔今年才21歲,已有四五個月沒碰藥水,是否能戒到底,誰也說不清。他引用《圍城》自喻,“《圍城》講的是婚姻,放在我身上也很適合,我就像不小心進入城內,很想出來,卻身不由己”。
因為沉迷止咳露 他失去信任的家人
小黃一直想向家人證明,他已經戒了藥癮。采訪這半個多月來,幾乎天天都會和小黃見面。白天見面,他總是剛從睡夢中醒來,晚上不喝兩瓶啤酒,絕對睡不著覺。“晚上很精神,卻很難受。”小黃郁悶地說,喝酒是為了睡著。
也是在初中,一家KTV的老板把聯(lián)邦止咳露當成進口飲料推薦給他,讓他上了癮。前幾天,他發(fā)了一些關于“聯(lián)邦止咳露”、“奧亭”的藥品簡介給記者,他知道藥水里有可待因,有麻黃堿(制作冰毒的主要原料),只是知道得太晚了。
家人認為,這就是吸毒。小黃說,母親的態(tài)度變了,親屬們開始指指點點了。即使到廣東一家戒毒醫(yī)院接受半個月治療回來,還是沒能改變家人對他的印象。小黃的母親說,其實他一直沒有戒掉,打掃房間時,還翻出許多止咳水的瓶子和包裝袋。為了這個兒子可以重新做人,家人覺得,只有將小黃與那些毒友隔離,才能拯救。
三年前,女友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后,因為和家人關系不和,走了,留下兒子。小黃說,心里有事就大醉一場,也想過自殺,用刀或者跳樓,但想到孩子就有點舍不得。
他希望有一個公立的戒毒所,最好是免費的,他愿意去戒毒或者做一個尿檢,他只是想證明自己已經改正,希望家人不要再口口聲聲地指責自己是一個吸毒的人。他想去找回自己的那個女友,讓生活更圓滿一點。
放棄過萬月薪 求份安穩(wěn)靠譜的工作
小黃告訴我們,想知道鏈條上的細節(jié),華仔知道得多。
華仔是南安美林人,年僅20歲,卻沒有這個年齡段的活潑好動,嘴里的話很少。對于奧亭,華仔自己沒喝,但曾倒手販賣賺了一些。他算銷售三線,直接面對“顧客”,上家是他的表兄弟,貨源直接來自四川一家制藥廠。
“那種錢太好賺了,一個月1萬多。”幾杯酒下肚,心里藏了不少秘密的華仔笑著說,因為自己也覺得這錢來得實在太容易,“錢很快就花光了,幾乎天天都去KTV,全都被陪酒妹賺走了”。
華仔初中沒畢業(yè)步入社會,想賺錢又缺乏門路,聽說親戚有這單生意,就做下來。“提貨”的流程很簡單:由表兄弟牽線,貨款直接匯給四川那家制藥廠,制藥廠就會把藥打包寄過來。最多的時候,他囤了兩件奧亭,換算成10ml一小包,有2萬多包。
最后金盆洗手,是因為父親,在南安市某政府部門工作。他說,要是有一天,自己因為這件犯法的事被抓進去,實在是太丟家人的臉了。“哪怕你有多少身家,你只要沾惹了這個藥,都沒用了。”華仔身邊也有不少人在喝止咳水,他不止一次勸說侄子別再喝藥了。
他說,南安美林有一個買家,家里的條件非常不錯,就因為藥癮,從10包,增加到20包、30包……到了后來,2L的可待因直接一飲而盡。先后花了幾十萬,人喝得又黃又瘦,如今沒錢了,便常常拿著東西去做抵押。“就連‘供貨’的一家私營醫(yī)藥公司的老板兒子也在喝藥。”華仔笑著說,估計這個賺別人錢的老板都不知道,自己賣出的藥,又被兒子高價給買回去了,“這也算是惡有惡報。”
如今,華仔在南安市區(qū)做維修工,一個月下來也有幾千元的收入,作為還是一個單身的男孩,花銷方面倒還算是比較充裕。他說,曾經的月入過萬是好,但做些正當工作更靠譜。
三個過來人的心聲 希望社會干預
其實,輝仔戒藥癮的想法醞釀了很久,嘗試過給自己斷藥,但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找別人,別人也會主動找上他,“藥店那么容易就能買,政府部門其實應該從源頭上管好,情況才能好轉”。
華仔覺得,雖然奧亭不是毒品,但從效果上來說,比毒品更可惡,因為人人、處處都有機會接觸到;而且,奧亭不是毒品,等喝上癮了就跟毒品沒啥區(qū)別,但即便是被抓了,又無法像販毒那樣被判刑,從而杜絕。
“奧亭應該算是‘毒品’,如果公安部門愿意去抓、去判刑,肯定能有效果。”華仔說,像他這樣游離在市區(qū)賣藥、送藥的人員,如摩的工,全職賣藥的至少有幾十人,長期服用奧亭的,在南安市區(qū)溪美、柳城、美林、官橋、水頭、省新等地都有大量的人。而且,現在的供應渠道多種多樣,即便沒了這個“王某”,因為利潤,還會有更多、更強的“王某”出來,希望公安機關在網上可以取締這種藥品胡亂采購的現象。
11月21日,得知記者還在調查止咳水一事,小黃給記者留言:“這些東西基本上全國各地的藥店都可以買到,禍國殃民呀,希望你好好報道。現如今我也努力地戒。”(本期執(zhí)行 海都記者 陳邵珣 史國亮 呂波 編輯 楊炯 陳秀洪 視覺 張娟 長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