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俊波被查原因：或事涉農行 執掌保監會毀譽參半

　　今年2月就有傳聞稱保監會黨委書記、主席項俊波可能接受調查，其后項俊波數次公開露面，間接辟謠。但兩個月后，中紀委網站于4月9日下午發布消息：項俊波涉嫌嚴重違紀，正在接受組織審查。他是最近5年里第28名被查的中央委員，也是保險業今年以來第二位被查的部級高層。

　　現年六十歲的項俊波，早年出身軍旅，其后考入大學，曾長期任職審計系統，2004年調任央行副行長，2007年接任中國農業銀行行長，2011年從中國農業銀行董事長調任保監會主席。這五年半時間，恰是中國保險業發生大變化的階段，行業規模不斷擴大，資金運用更加多元，但2015年以來，以萬科股權爭奪為代表，險資頻頻舉牌上市公司，將保險業和保險監管推到風口浪尖。

　　就在中紀委發布項俊波被審查消息后不到三個小時，中國政府網于4月9日下午5點20分，發布了國務院總理李克強3月21日在國務院第五次廉政工作會議上的長篇講話，其中涉及金融監管問題，李克強總理明確提出：要嚴防金融風險和腐敗，對金融領域腐敗要堅決查處、嚴懲不貸。

　　在這篇講話中，李克強總理說：“當前，金融領域存在不良資產、債券違約、影子銀行、互聯網金融等累積風險，金融違法違規和腐敗行為時有發生。對金融風險要高度警惕、嚴密防范，堅決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對金融領域腐敗要堅決查處、嚴懲不貸。要統籌抓好金融領域防風險和反腐敗工作，積極穩妥推進金融監管體制改革，理順職能關系，健全協調機制，增強監管合力。要強化金融機構內部控制，保持監管高壓態勢，堅決治理金融市場亂象。嚴厲打擊銀行違規授信、證券市場內幕交易和利益輸送、保險公司套取費用等違法違規行為，對個別監管人員和公司高管監守自盜、與金融大鱷內外勾結等非法行為，必須依法嚴厲懲處、以儆效尤。要加大問責力度，強化機構問責、監管問責和對監管者問責，堅定維護金融秩序，促進金融業安全運行。”

　　4月10日早上7點，中紀委網站在首頁頭條位置轉發了由新華社播發的李克強總理的這篇講話。多位金融界人士認為，上述講話并非只針對金融領域的廉政工作，但這段具體論述信息量巨大，其中提到的有關“保險公司套取費用等違法違規行為”、“個別監管人員和公司高管監守自盜、與金融大鱷內外勾結等非法行為”，以及“加大問責力度，強化機構問責、監管問責和對監管者問責”等重要表述，或可視為此次問責保險監管掌門人的重要解釋。

　　關于項俊波涉嫌違紀的具體事由，尚待權威機構的后續消息發布。多位金融資深人士分析，種種跡象表明，項俊波被查，可能涉及其執掌農行期間的相關違紀事項問責；最近兩年保險資金攻城略地所引發的爭議以及可能存在的監管失當，也應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審查項俊波的重要原因。

　　外界注意到，今年2月以來，中紀委發布的對中管干部執紀審查的信息時，用“審查”代替了“調查”。有分析認為，這一說法的改變，體現了紀檢機關職能的轉變，是對“黨章規定的回歸”。

被查傳聞一波三折

　　今年2月，海外市場個別媒體發布消息稱，項俊波因涉嫌巨額資金，正在接受組織調查。但其后并無權威渠道予以證實，項俊波亦多次公開露面。

　　上述傳聞引發公眾廣泛關注時，《財經》記者恰在保監會采訪。彼時，保監會辦公大樓里一切如常，一些工作人員通過公眾平臺才從外部得知該傳聞。當時，《財經》記者從保監會有關人士獲悉，當日項俊波仍在辦公中，并未如海外市場個別媒體所言“被帶走”。

　　隨后，項俊波的公務動向成為業內外關注的焦點。傳聞曝出數日后，項俊波率三位副主席參加國新辦例行發布會。項俊波在傳聞后首次公開露面，被外界解讀為是一種變相“辟謠”。3月兩會前夕和會議期間，項俊波偶有公開露面鏡頭，并在部長通道露面和接受采訪。4月6日，項俊波出席了保監會與中國地震局戰略合作協議簽訂儀式，成為其作為保監會主席的最后一次公開露面。

　　在本次項俊波被中紀委坐實接受審查之前，一位接近項俊波的知情人士透露，今年2月之前項俊波確實曾被紀律檢查部門調查，但當時紀檢部門暫未給出結論。

　　風起于青蘋之末，多位金融界人士分析認為，項俊波任職農行期間，一些違規違法案件或許牽連到他，成為問責的重要原因。2014年項俊波在農行期間的得力助手、副行長楊琨3000萬余元受賄案開庭審理。據當時媒體報道，楊琨案與項俊波不無關系，而這亦是項俊波離開農行、“轉行“保險業的一個重要原因。但目前為止，上述關聯并無權威渠道予以確認。

　　同年，亦有海外媒體指出，美國證監會調查摩根大通等金融機構是否在雇傭員工中存在與客戶的交易行為時發現，2012年6月摩根大通CEO戴蒙與項俊波會談時，項俊波曾推薦朋友之女進入摩根大通，而摩根大通則正尋求從中國保險公司獲取利潤可觀的業務。這一重要指證，迄今亦未獲得中國權威渠道確認，摩根大通方面也未予以正面回應。

　　但從2014年開始，原本與媒體關系友好而開放的項俊波，開始與媒體保持距離。

對于此次項俊波受到中紀委審查，有消息稱，可能與項俊波在農行期間某些貸款涉嫌違法違規的事項有關。除了楊琨案所涉及的北京藍色港灣項目，亦有媒體稱，可能與北京政泉控股實際控制人郭文貴的盤古大觀項目有關，但郭文貴隨即通過海外社交媒體平臺發聲予以否認。

　　另據知情人士透露，項俊波在接受調查之時，其第一任妻子（項俊波與之離婚后又復婚）亦曾受到邊控。而在此前，其妻兒曾長期生活在美國。

　　項俊波執掌農行期間的秘書、辦公室主任余明，后任職農行紐約分行總經理。該分行于2016年11月被美國紐約州金融監管機構裁決為違反紐約州反洗錢法規，以及隱瞞涉及俄羅斯及中國的金融交易，被罰款2.15億美元，創下中國駐外金融機構被罰之最。事發后，余明被開除黨籍和公職。

　　上述知情人士表示，目前并不清楚項妻被邊控是與余明案件有關，還是與項俊波被調查有關。對此消息，《財經》記者亦未獲官方渠道確認。

　　保險業內，前有富德生命人壽實際控制人張峻被調查，后有人保集團總裁王銀成被查，這兩個事件是否與項俊波有關，目前尚未有定論。據多個信源透露，王銀成被帶走調查后，供出了一個上百人名單。名單上是否有項俊波的名字，以及有關項俊波受審查的具體信息，尚待權威機構發布。

執掌保監會功過爭議

　　曾任職審計署、中國人民銀行和農行，有較豐富金融管理經驗的項俊波，于2011年10月接替退休的吳定富出任第三任保監會主席時，曾被業內寄予厚望。

　　不過，彼時從銀行業進入保險業的項俊波，對于保險業似乎意興闌珊。相對于中國銀行業整體規模的空前壯大，當時中國保險業的發展狀況顯得中規中矩，保監會的市場影響也相對較小。據悉，他到任不久后曾在一次會議上表示，確實沒想到自己來保險業，舊時老友同事見到他就半開玩笑地問“怎么去賣保險了”。曾有一段時間，業內不時傳出項俊波要繼續“跳槽”的傳聞。

　　時者勢也。2012年，在簡政放權、放管結合的改革下，金融監管政策發生重大變化，保監會的定位由行業主管單位變為行業監管者。項俊波隨即提出“放開前端、管住后端”的保險監管模式。

　　在保險業務領域，項俊波的首個大手筆監管政策，是在2012年6月保監會在大連會議后一口氣推出的保險投資13項新政，保險資金投資渠道由此獲得空前的開放。

　　2013年7月，在保監會召開的保險業深化改革培訓班上，項俊波對著一眾險企高層和保監會系統官員，詳述了保險業三大市場化改革的要義。

　　籍由三大改革的政策紅利，一批中小保險公司開始以理財型產品在市場上狂飆突進，并在資本市場進行大手筆投資，這批所謂平臺系公司的所作所為，引起業內外的諸多爭議。

　　針對保險業關于保障和理財孰是孰非，項俊波當年底接受《財經》記者專訪時表示，理財和保障并不對立，居民財富持續增加也是一種保障。

　　2014年8月13日，《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保險服務業的若干意見》即新“國十條”的發布，使得保險業的戰略定位進一步上升到國家意志，昔日弱小的保險業，開始成為金融業“話事人“。以安邦保險為首的一批保險業新貴，開始頻頻舉牌上市公司，并在2015年形成一股令市場側面的舉牌潮，舉牌，這一證券行業術語，也由此成為一個大眾熱詞。

　　2015年，牛市突至的狂歡之后緊接而來的一場股災，為正在急行的金融業敲響警鐘。對于由地產業大鱷實際控制的保險公司的激進之舉，項俊波和相關的分管副主席亦頻頻提示行業潛在風險。

　　然而，險企的激進之舉并未遏制。借助2015年股災期間的保險投資政策松綁，寶能集團火中取栗，舉牌萬科A ，以寶萬之爭引發一輪產業界和保險界的對抗。2016年，安邦巨資收購喜達屋、陽光舉牌伊利股份、恒大人壽短炒，則進一步把這些原險企推到公眾和市場面前。

　　對于項氏改革帶來的保險行業變化，亦呈現出不同的聲音。以中小保險公司為代表的觀點認為保險業能有如今的市場地位，得益于項俊波執掌保監會為行業帶來的政策扶持；一些傳統保險公司人士則認為，一批保險業“壞孩子”攪壞了市場，破壞了行業規則。

　　2016年12月，在國務院高層重申“保險業姓保，保監會姓監”之下，保監會密集出臺一系列收緊和規范保險業管理的文件，涵蓋業務、投資、機構管理等諸領域，“亮出牙齒”，從嚴從緊管理將成為今年以來的監管主基調。

　　雖然過去幾年中國保險業整體規模明顯擴大，但對于項俊波主導下的涉及保險業的幾大改革，多位監管層和險企人士表示，無論是壽險費率、車險還是資金運用改革，從效果上來看，在行業內被認為是失敗的。

　　對于項俊波接受審查后，誰將接替其職位，4月9日晚有消息稱，現任農行董事長周慕冰或是可能的接任者。但對于該說法，《財經》記者未能獲得保監會新聞宣傳部門的確認。熟悉金融行業的資深人士表示，當年項俊波從農行董事長調任保監會主席，并不意味著這一任職履歷存在必然關聯性，涉及金融監管部門的重要人事任免，不妨靜待權威部門的后續消息。

　　項俊波簡歷：

　　男，1957年1月出生，重慶人，1974年8月參加工作，北京大學法學博士，研究員。

　　1993.01—1996.04南京審計學院院長助理、副院長（1994.02任）；

　　1996.04—1996.11審計署審計管理司副司長；

　　1996.11—1998.05審計署京津冀特派辦副特派員（主持工作）；

　　1998.05—1999.12 審計署京津冀特派辦特派員；

　　1999.12—2001.02 審計署人事教育司司長；

　　2001.02—2002.02 審計署黨組成員、人事教育司司長；

　　2002.02—2002.11 審計署副審計長、黨組成員兼人事教育司司長；

　　2002.11—2004.07 審計署副審計長、黨組成員；

　　2004.07—2007.06 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黨委委員兼上?？偛恐魅?、黨委書記（2005.08）；

　　2007.06—2008.12 中國農業銀行行長、黨委書記；

　　2008.12—2011.10 中國農業銀行（改制后）董事長、黨委書記；

　　2011.10—　　　　中國保險監督管理委員主席、黨委書記。

　　第十七屆中央候補委員，第十八屆中央委員。

　　《財經》記者 彌月櫻／文 袁滿／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