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中紀委網(wǎng)站消息,云南省委副書記仇和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diào)查。
仇和的爭議一直伴隨著他,從仇和速度,仇和模式,再次引起我們對仇和這位曾經(jīng)并仍然充滿爭議的“個性官員“的注意。有人將“獨斷專行”、“個人英雄主義”、“酷吏”、“精英政治”、“是人治不是法治”等一系列帶有明顯貶義色彩的詞匯用在仇和身上,也有人說他是中央力推政治體制改革的明證……
下面是《南方周末》2004年刊發(fā)的一篇文章《最富爭議的市委書記》,全文如下:
最富爭議的市委書記
中共宿遷市委書記仇和,8年來一直以激進的手段推進改革。他的施政歷程,交織著他的個性特點、現(xiàn)實的政治體制和中西方文化的影響。
仇和一個人走在一群官員前面,顯得倔強而落寞
兩種極端評價集于此人一身:有人說他是酷吏,有人認他如青天;有人說他大搞政績工程,有人認為他顛覆了傳統(tǒng)經(jīng)濟發(fā)展的思路;有人怒斥他“簡直是胡鬧”,有人鼓勵他“大膽地試”……
本報記者為此專赴宿遷,作了將近一個月的調(diào)查采訪,努力真實還原仇和“驚心動魄”的改革歷程,探索其行動之后的思考和觀念。
仇和的做法讓人容易想起呂日周,想起“陳賣光”……這些都是在大變革時代的中國,走出自己獨特軌跡的基層官員,但他們的身后也多少都帶了些“人治”的影子。而仇和的獨特之處還在于,他以“人治”的方式,最早在全國完成了干部“任前公示制”、干部“公推競選”等建設(shè)民主制度的試驗。
即使跳出與之利益相關(guān)的圈子,這依然是一個在現(xiàn)有評價體系內(nèi)讓人左右矛盾的人物。我們因而努力呈現(xiàn)出一個信息全面的樣本,我們知道,對這樣一個“壓縮餅干”式的激烈改革及其發(fā)動者,決不是選擇一個“好”或者“壞”的標簽貼上那么簡單。
在中國的地理版圖上,宿遷市是個寂寂無名的地方。這個8年前新建的地級市,歷史太短,知名度太低,而且太窮,在江蘇這個富裕省份,宿遷排名倒數(shù)第一。
但這幾年,宿遷市又是一個太出名的地方。這里“盛產(chǎn)”新聞,尤其出產(chǎn)“負面新聞”,宿遷頻頻成為外界媒體曝光的對象,并連續(xù)出現(xiàn)了幾起標志性事件:1998年,宿遷市下屬的沭陽縣,給教師下達“招商引資”任務(wù),結(jié)果引起集體罷課,此事被央視《焦點訪談》披露;1999年,又是沭陽縣,將犯有小偷小摸等行為的人,在電視上予以亮相、念檢討書,取名“沉重的懺悔”,此事被本報曝光;2002年,宿遷推行1/3干部離崗招商、1/3干部輪崗創(chuàng)業(yè),政府催生了上千“官商”,這同樣引起媒體集中轟炸。
最近的一次發(fā)生在2003年,宿遷市強行推進教改醫(yī)改,變賣幼兒園和醫(yī)院,引起激烈爭議。從7月12日至10月2日的短短時間內(nèi),被很多官員視為“政治殺傷力極大”的《焦點訪談》,三次聚焦宿遷。江蘇省一位官員評價,如此高頻率關(guān)注一個地區(qū),實屬罕見,實非尋常。
耐人尋味的是,所有這些引起爭議的事件,背后都站著同一個人。
8年來,他從沭陽縣委書記,升任到宿遷市市長、市委書記,一直以激進的手段推進改革,爭議伴隨了他施政的全過程。但他一直隱于幕后,面對媒體的質(zhì)疑,從未試圖去公開解釋。
這8年,兩種極端評價共存于他一身:有人說他是酷吏,有人認他如青天;有人說他大搞政績工程,有人認為他顛覆了傳統(tǒng)經(jīng)濟發(fā)展的思路;有人怒斥他“簡直是胡鬧”,有人鼓勵他“大膽地試”。
他是一個有留美經(jīng)歷的恢復(fù)高考制度之后的第一批大學畢業(yè)生,他又是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熏陶的農(nóng)家孩子,他還是一個性格倔強面孔復(fù)雜的官場中人。
在他的下屬眼里,他有時心細如發(fā),有時一意孤行,有時溫情,有時鐵血。
記者第一次見到他時,這個圓臉大耳、眼袋很大的市委書記,伸出雙掌握住你的手,手心溫暖,笑容親切。
但他第二天往主席臺上一坐時,面沉如鐵,目光如鷹隼,臺下噤若寒蟬。
他是仇和,46歲,中共宿遷市委書記,一個連名字都充滿了矛盾色彩的人。
模糊的評價
在宿遷,現(xiàn)在還存有一個“項王故居”。“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西楚霸王項羽,是現(xiàn)宿遷市宿城區(qū)人。項羽的紅顏知己虞姬,則正是現(xiàn)沭陽縣人。
在記者臨動身前,宿遷市委宣傳部一位副部長,受命前來報社了解采訪意圖,閑談起項羽,他的一句話卻又耐人尋味:“其實外界對宿遷改革,從來只見其勇,而未見其謀。”
宿遷地處蘇北中部,1996年之前,宿遷還只是隸屬淮安的一個縣,其后為加快這個貧困地區(qū)的發(fā)展,并四縣一區(qū)為宿遷市。
從徐州機場到宿遷市只有幾十公里。進入宿遷境內(nèi)后,高速公路旁樹著一塊醒目的大牌子,寫著“允許和扶持宿遷市在不違背國家政策法規(guī)的前提下,采取更靈活的政策和做法,探索加快發(fā)展的新路子”。下面的落款是“中共江蘇省委第十屆五次全會決議”。
同樣帶著“尚方寶劍”味道的牌子,記者后來在宿遷采訪時幾次遇見。
宿遷市四處可見綠樹,但看不到一塊草坪,宣傳部副部長周長勝告訴記者,“這是仇書記的思路,他認為草坪華而不實,綠樹可以遮陰。”
宿遷市委市政府地處城郊,門前是一個巨大的水泥廣場,但廣場上又擺了數(shù)十個大木箱,里面栽著樹,據(jù)說這是當時仇和在歐洲考察時,看到了,“馬上就打電話回來要求辦”。
在出租車司機王加義眼里,評價仇和的標準很簡單,“治安好了,經(jīng)濟發(fā)展了,他是個好人,辦了不少實事。”
類似這樣的評價,讓記者頗為迷惑:一些干部和被改革對象對仇和懷有怨氣;但在平民中,幾乎人人說他好。一任地方官的口碑,真要好到近乎眾口一辭,那為何外界又對他批評不斷?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烈的反差?
在20多天的采訪中,記者對8年來沭陽和宿遷的改革,作了不同側(cè)面的調(diào)查,訪談了20多個官員,隨機走訪了數(shù)十位市民,抽樣調(diào)查了3個村的農(nóng)民負擔情況,并與仇和進行了3次共長達十多個小時的深談。
有些事實好像弄清楚了,有些問題反而好像更糊涂,畢竟要以20天的時間,來了解一個地區(qū)、一個富有爭議的人,顯得太短。
雖然如此,但仇和執(zhí)政8年來的風雨起伏,仍然足以讓人驚心動魄,他的所作所為,交織著他的個性特點、現(xiàn)實的政治體制以及中西方文化的影響,記者無法嘗試去下一個定論,只能作一些如實的記錄。或許正如仇和自己所說:“中國的評判標準總是二元化,不是對,就是錯,不是好人,就是壞人,有沒有一個模糊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