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磚陷“回扣門”價格翻六倍

核心提示

　　瓷磚作為家裝的重要主材，是整個裝修預算中的“大頭”。但行業長期以來存在的回扣潛規則，令業主在買瓷磚時要多花大筆冤枉錢。兩個多月前，東莞曾爆出陶瓷經銷商因向裝飾公司、設計師支付高額回扣被調查的消息。經南都記者核實，該經銷商送出的回扣金額近200萬元，已達到刑事追訴標準，兩名涉案負責人被警方抓獲，另有多名設計師因涉“回扣門”離莞躲避風頭。

　　從出廠到進入終端展廳，一片瓷磚的實際利潤有多少?設計師又從中分走了多大一塊蛋糕?近兩周來，記者通過對瓷磚生產、銷售各個環節的深入調查，試圖厘清瓷磚的成本構成與利潤流向，探究回扣現象的深層次原因。

案情進展行賄涉案總額近200萬元

　　東莞陶瓷經銷商巨額“回扣門”事件曝光后，坊間盛傳有上百名涉案設計師離莞躲避風頭。8月15日，東莞市工商局向本報獨家通報此案進展，2012年5月份以來，東莞市工商局聯合公安等部門，成功偵破一宗建材經銷商向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的案件，涉案金額近200萬元。該案件涉及1家行賄方和17家受賄方，共18宗商業賄賂案件。17家受賄方中，包括8間裝修公司、9名個人。由于行賄方行賄金額已達到刑事追訴標準，東莞市工商局近期已依法將案件移送公安部門。

　　東莞市工商局有關負責人透露，經核實，目前已抓獲的2人是行賄方的負責人和總經理，案件仍在查辦當中。

擔心受罰手機換號

　　“近半個多月，陸續接到幾個江西打來的陌生電話，后來才聽出是曾在東莞工作過的設計師朋友。”東莞市區某建材賣場一位不愿具名的負責人透露，這些設計師都與“回扣門”有關，因為擔心被有關部門追究責任，紛紛離開原來的工作單位，回老家躲避，“他們的手機號都換了，不是熟人根本聯系不上。”

　　據知情人介紹，涉及設計師有上百人之多。

　　東莞建筑裝飾協會前秘書長張樹清說，“回扣門”涉案設計師曾被有關部門要求退還回扣，而其所在的裝飾公司又不肯承擔相應責任，“這些設計師不樂意退錢，又怕被罰，在東莞呆不下去就跑了。”

裝飾公司承認有人離職

　　東縱大道上一家知名的裝飾公司曾與該經銷商有過合作。公司負責人謝先生在接受南都記者采訪時稱，確有三名設計師卷入“回扣門”，并被工商部門調查。但這是設計師的個人行為，具體涉及多少金額，公司也不清楚。

　　謝先生特意強調，“這三人拿回扣的時間是來我公司之前，被調查時尚未轉正，目前他們均已離職，不知去向。”莞城另一家涉事的裝飾公司負責人羅先生坦承，手下有五名設計師因同該經銷商有過合作而被調查，近期有部分員工為此離職，“該事件直接導致公司上千萬元的裝修業務泡湯，對公司來說教訓慘痛。下一步我們會加強對設計師的管理和教育，避免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涉事經銷商門店稱“不知情”

　　發稿前，記者多次致電該陶瓷經銷商，對方手機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狀態。其專賣店的店員則對“回扣門”一事諱莫如深，對記者的詢問均以“不知道”作為答復。

　　該陶瓷品牌總部市場部一位自稱姓邱的負責人稱，其東莞店并非工廠直營，代理商是東莞競成建材。該公司旗下同時代理有多個瓷磚品牌，廠家目前并不清楚代理商是否存在向裝飾公司、設計師行賄的行為。他特別向記者強調，代理商給回扣的行為與工廠無關，“就算是代理商違法，我們也要等有關部門權威調查結果出來后，再決定是否與其繼續合作。”

影響
“設計師已成商家一大負擔”

　　“瓷磚暴利時代已經結束，受市場大環境和設計師環境的雙重擠壓，現在經銷商的日子一點也不好過。”東莞某一線品牌瓷磚經銷商黎女士表示，瓷磚行業看似暴利的背后，商家最終能賺取的利潤僅剩5%至10%左右。

　　據黎女士介紹，瓷磚廠家每年都要推出新品，終端展廳也相應地進行裝修改造。一個店面小改要十幾萬元，大改要幾十萬元，每上一批新貨，幾個店面的裝修費加起來就要上百萬元。另外，店面租金按每年10%漲幅遞增，員工的工資這兩年也是直線上漲，一個店面每月正常運營開支要十萬元以上。如果銷售情況不佳，店面虧損是常有的事情。

　　黎女士表示，新品上市半年后，競爭優勢就漸漸消退，這個時候就得促銷讓利，可以打到5.5折左右，把銷量沖上去，“瓷磚產品標價打3折可以保證不虧，多出來的就是利潤。”

　　佛山某陶瓷公司市場總監楊先生也證實了黎女士的說法。他認為如果商家能繞過設計師環節，利潤至少還能增加1倍，“今年瓷磚生意格外難做，設計師已經成為商家不堪忍受的一大負擔了。”楊總監承認，瓷磚銷售終端長期以來存在惡性競爭現象，各個商家為了激勵設計師給自己帶客戶，競相抬高返點，蒙在鼓里的業主花多了冤枉錢，行業自身也受到嚴重傷害。

探因是誰慣壞了設計師?
經銷商：二三線品牌回扣高

　　東莞某品牌瓷磚經銷商黎女士認為，真正能給出高回扣的是一些二三線品牌，因為他們的產品知名度有限，性價比方面又不具備優勢，只能靠設計師去影響業主的購買行為。“據我所知，有的二三線品牌日常銷售有70%至80%的訂單都是設計師帶來的。一線品牌不愿意受設計師過度盤剝，這個比例僅占20%至30%左右。”

裝飾公司：拿回扣是為了生計

　　東莞國海裝飾公司總經理袁海生認為，過低的收入才導致設計師向商家伸手。目前，東莞一些知名裝飾公司的設計師底薪都不高，正當收入的絕大部分主要靠簽單提成，一般每個訂單能提3%至5%左右。小型裝飾公司為了留住人才，底薪能給到2000元左右，但訂單少，設計師提成也有限。由于多數裝飾公司都不收設計費，年輕設計師為了生計，肯定會在材料或施工環節想辦法，更何況一些商家會主動來拉攏他們。

裝飾協會：建議收5%選材服務費

　　東莞建筑裝飾協會副會長、匯能裝飾總經理雷偉良表示，長期以來，東莞裝飾行業為了爭奪客戶，紛紛向業主承諾“免費設計”。一些業主也片面認為設計是看得見、摸不著的東西，不愿意為此付費。雷偉良建議，裝飾行業可以制定一個合理的設計收費標準，面向社會公開，并聲明這項費用與材料、施工無關。如果業主需要設計師陪同選材料，也可以明確提出收取5%的服務費，該收的費用都可以在陽光下。

瓷磚利益鏈
出廠價50元賣247.5元
商家賺78.65元設計師拿99元

　　瓷磚終端標價甚至可以達到出廠價的6倍以上。如果有設計師參與推介，瓷磚標價的30%至60%將作為回扣流入其腰包。裝修業主除了為經銷商的利潤做“貢獻”外，還不得不為設計師的高額回扣埋單。

生產商：出廠價乘6倍是通行做法

　　“按行業通行的做法，瓷磚店面標價大致為出廠價的6倍，有的新款產品甚至能達到出廠價的10倍以上。”中國建筑陶瓷十大品牌之一、佛山某陶瓷公司市場總監楊先生向南都記者透露，以一線品牌的800×800mm拋光磚為例，生產成本約為25元，工廠加上1倍的利潤額(50元)就是出廠價。到銷售終端，標價可以去到300元，比出廠價翻了6倍。

　　“瓷磚行業運營成本比較高，終端零售價與出廠價之間的巨大差價是為了保證商家的利潤。”楊總監解釋說，一片瓷磚從出廠起，要加上物流、倉儲、店面裝修及租金、人工、渠道推廣、廣告宣傳、設計師返點等開支，利潤被層層分流。“裝修業主去店里買瓷磚，跟商家特別熟的情況下可能會優惠到4折，即使這樣商家也是有得賺的。”楊總監表示，做過這個行業的人都知道，瓷磚標價打3折是成本價，其中已經包含了各個環節可能產生的所有成本。“與出廠價相比，商家的利潤仍能維持在30%以上。”

經銷商：一片磚能賺300-600元

　　8月10日，南都記者以購買瓷磚的名義來到位于莞城的某品牌陶瓷專賣店。展廳中一款800×800mm規格的微晶石瓷磚標價1250元/片，接待記者的女店員稱，現在全場除特價外一律6折促銷，這一款瓷磚打完折后只要750元/片，深色的是879元/片，“如果整套房子采購，數量多的話還可以再向老板申請一點優惠。”

　　比拋光磚價格高出數倍的微晶石，6折之后商家還有多少利潤?華東某知名瓷磚品牌東莞經銷商李先生告訴記者，目前東莞市場上有幾個品牌都是主打微晶石產品，800×800mm規格的微晶石出廠價大約在每片100元至200元，終端標價可達到1200元至2000元，是出廠價的6倍至10倍左右，“按最保守的30%純利潤計算，每賣出一片磚就能賺300元至600元”。李先生表示，多數情況下，商家要給能產生訂單的設計師留足回扣空間，而不肯直接讓利于業主。

設計師：“挖”走60%瓷磚利潤

　　瓷磚出廠到終端有6倍的價差，但這看似誘人的利潤“蛋糕”并非為經銷商獨享。“設計師是每一個瓷磚經銷商都無法回避、也不得不重視的渠道。”佛山某陶瓷公司市場總監楊先生說，設計師在瓷磚經銷商面前一向非常強勢，商家如果不給一定比例的返點，他們就會在業主面前攻擊該品牌的產品質量如何不好，鼓動業主退訂或退貨，把交易“攪黃”。

　　東莞某一線品牌瓷磚經銷商黎女士透露，瓷磚行業給設計師“正常”的返點為10%至20%，這是指常見的拋光磚產品說的。而像拋釉磚、仿古磚、微晶石等風格特點較為鮮明的品種，需要設計師結合空間設計要求進行切割運用，返點也要給得更高，“能達到瓷磚標價的30%至60%，很多情況下設計師拿走的部分比商家賺的更多。”

　　“有的設計師更狠，把正常標價之外的溢價全部拿走不說，還要額外的銷售回扣。”在莞城經營壁紙的祝女士說，去年她接過一單別墅生意，設計師帶業主過來買墻紙時，暗示她把原本330元/卷的壁紙抬高到3000元/卷。成交后，設計師拿走了每卷壁紙高出的2670元，另外還向她索要正常售價20%的回扣，“這單生意總額近10萬元，我總共賺了不到5000元。”

　　雖然很多業主意識到設計師拿返點的問題，堅持自己到專賣店買瓷磚，以為這樣可以繞過設計師。但事實上，只要設計師打聽出來業主是在哪個經銷商處買的磚，就會直接給商家打電話索要回扣，“多數商家都不敢得罪設計師，這種情況一般會給10%的返點。”黎女士說。

包工頭、泥水工：“攔路虎”再索5-10個點

　　除了設計師，瓷磚商家還要討好包工頭和泥水工。如果得罪了這兩方，他們照樣會說產品的壞話，或者在鋪貼時做手腳，制造出空鼓、開裂、滲污等各種“質量問題”，唆使業主找商家退貨、索賠。黎女士在東莞從事瓷磚零售業10多年，深知個中利害，卻只能隨波逐流。她要求跟單員在給業主送貨時，還要拿出5%至10%的返點給包工頭、泥水工這兩個“攔路虎”，目的是破財消災。

律師說法涉案人員或面臨3-10年刑期

　　廣東莞信律師事務所蔣濤律師表示，按《刑法》第164條：“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給予公司、企業的工作人員以財物，數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數額巨大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南都報道的某瓷磚東莞經銷商給付裝飾公司、設計師巨額回扣，已涉嫌構成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

　　此外，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二)》司法解釋，“個人行賄數額在1萬元以上的，單位行賄數額在20萬元以上的，應予追訴”，行賄方行賄金額標的近200萬元，已達到刑事追訴標準，主要涉案人員可能要面臨3-10年的刑期。

　　“設計師收受商家回扣，數額在5000元以上，即可達到量刑標準。”蔣律師說。

　　“以往此類案件很少被追究，主要原因是取證比較困難。”蔣律師認為，建材商家給裝飾公司、設計師回扣現象比較普遍，但一般是私下進行，數額也不太大，而且公安機關對此類案件比較難以把握。

　　蔣律師強調，建材商向裝飾公司、設計師行賄的主要危害在于破壞公平競爭。

　　令正當經營的人員與企業難以生存，最終導致消費者無法享受良好的消費服務。

　　所以，有關部門對此類破壞公平競爭的犯罪應予以嚴厲打擊，以維護建材行業正常的市場秩序。

業內觀點如何杜絕“潛規則”

由于建材行業普遍的信息不對等，設計師對建材品牌的評價，往往能起到左右業主購買行為的作用，所以被商家看做一個重要的渠道，但由此引發的回扣潛規則備受業主詬病，設計師與材料商的合作如何把握恰當的尺度?

1設計師與商家合作要“陽光”

　　東莞設計師協會會長馬青山認為，多數裝修業主對建材產品了解甚少，往往要通過設計師來了解建材的特性、風格等，所以設計師對商家經營產品的推介能發揮顯著作用。

　　設計師首先要成為建材專家，對所推介的產品負責，不能拿不合格的建材、價格虛高的建材糊弄業主，與商家的合作一定要“陽光”。

2經營模式不變回扣難以根治

“瓷磚代理商經營品類相對單一，靠給設計師回扣拉生意也是無奈之舉。”華美樂建材超市營運總監梁金庫認為，在西方發達國家，業主裝修大都選擇DIY模式，根本不存在建材回扣現象。回扣的弊端說到底還是由建材銷售模式造成的，不能一味怪商家。像百貨業態，就經歷了士多、商場、自選超市的演變，這個過程就是切斷重重利益鏈、讓消費者得到真正實惠的過程。(來源:南方都市報南都網)

　　所以，要從根本上解決建材行業的回扣問題，還要有賴于建材經營模式的變革。統一收銀的大型綜合建材賣場將是未來的發展趨勢，可以斬斷伸向業主腰包的黑手，讓中間商賺取合理的利潤。

聲音

　　今年瓷磚生意格外難做，設計師已經成為商家不堪忍受的一大負擔了。

———佛山某陶瓷公司市場總監楊先生

　　小型裝飾公司為了留住人才，底薪能給到2000元左右，但訂單少，設計師提成也有限。由于多數裝飾公司都不收設計費，年輕設計師為了生計，肯定會在材料或施工環節想辦法，更何況一些商家會主動來拉攏他們。

———國海裝飾公司總經理袁海生

　　知名設計師是不會去占返點這個小便宜的，向商家伸手的大都是三流以外的設計師，他們的舉動搞臭了這個行業。

———東莞建筑裝飾協會副會長雷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