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甘肅白銀人的滕剛和蘆海清,在同一年以相同的名次考入四川師范大學。他們被分到同一間宿舍。因為生活瑣事,滕剛從超市買了一把菜刀,砍了蘆海清50多刀。此前,滕剛曾患自閉癥,自殺兩次。
入學軍訓時,滕剛(左)和蘆海清的合影。這張照片一直保存在蘆海清的手機里。
滕剛發在社交媒體上的照片。
滕剛曾經就讀的白銀市一中。 當地網友供圖
2015年8月,滕剛(化名)以甘肅省第91名的藝術成績考取四川師范大學。對于滕剛父母來說,這是個不小的驚喜,一年前,他成績平平。
滕剛的父母向兒子就讀的藝術集訓學校送去一面錦旗表示感謝。
與此同時,蘆海清家簡陋的平房中迎來很多前來祝賀的同學。蘆家位于甘肅白銀市景泰縣郊,距離滕剛家90多公里。
蘆海清的好友李維(化名)記得,“那天晚上,師哥師姐都來了,還有學弟翹課來祝賀,蘆海清特別開心。”她和剝洋蔥(ID:boyangcongpeople)說。
兩個20歲的甘肅白銀少年就此交集。入學四川師大舞蹈學院后,他們被分到同一間宿舍:東苑2棟127室。
3月27日23時50分,滕剛將蘆海清叫到了離寢室一樓梯之隔的學習室內,用他當天買的不銹鋼菜刀將蘆海清殺害。
經法醫鑒定,蘆海清系頭頸離斷傷致死,全身50多處刀傷。
3月28日,滕剛以涉嫌故意殺人罪被刑事拘留;事發15天后,蘆海清的骨灰被家人帶回白銀老家。
“不想活了,想自殺”
四川師大心理危機干預小組的一位老師和剝洋蔥(ID:boyangcongpeople)說,事發前一天,即3月26日,滕剛找到一位學姐,告訴她:不想活了,想自殺。
27日,滕剛在同學視野中消失。事后證明,他從超市買了一把菜刀。
26日晚,蘆海清給女友吳雨(化名)打了生前最后一通電話。
電話中,他說與室友滕剛發生了爭執。當天宿舍有人播放音樂,他跟著唱了兩句,滕剛憤憤地說“唱什么唱,你唱的好聽嗎?”
兩人打了場架,蘆海清頭上腫起了包,嘴巴也傷了。他安慰女友,這不過是男生之間相處的一種方式,“打完架就已經好了。”
“這是他第一次跟我說和別人發生了爭執。”吳雨和剝洋蔥(ID:boyangcongpeople)說。
吳雨并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他們從2014年戀愛,她不擔心蘆海清處理人際關系的能力,“他老實開朗,好相處,跟誰都能聊兩句。”
而且,“跟他打電話時,寢室里時常有唱歌的,我們都是學藝術的,其實我們寢室也是這樣。”蘆海清常跟吳雨講身邊發生的事,他曾經提過一次,覺得室友滕剛不太好相處,“聊不到一塊兒去”。
27日晚,將蘆海清殺害后,滕剛返回寢室要求室友報警。然后將自己反鎖在了案發現場的學習室內。
哥哥蘆海強看到蘆海清時,是在殯儀館。“那一幕,一輩子都忘不了。”
蘆海清身首分離,躺在冰冷的不銹鋼臺子上,全身50多處刀傷。單是尸體縫合費就有1.8萬元。
宿舍里,蘆海清打游戲的電腦還沒關,旁邊飯盒里放著還未吃完的零食。
自閉癥少年
剝洋蔥(ID:boyangcongpeople)了解到,滕剛今年20歲,籍貫為甘肅武威市古浪縣人。與父母居住、生活在白銀市。
滕剛的家人均在監獄系統工作。他的爺爺是一位監獄離休干部,父親今年51歲,是白銀監獄財務科副科長;母親今年46歲,在白銀監獄辦公室工作。
熟悉滕剛家的人介紹,滕剛曾患有自閉癥,曾經休學一年,并有過兩次自殺行為。
自閉癥又稱孤獨癥,表現為孤獨離群、沉迷自我、交際困難,并伴有言語障礙、興趣狹窄、行為刻板重復、反對環境變化等癥狀。
這一病癥的高發段是7歲到19歲 大部分患者癥狀可以延續到成年。
2009年2月與2012年9月,滕剛曾自殺兩次。第二次割腕后,失血過多以致休克。
4月17日下午,滕剛的母親在與蘆海清家人通話中表示,公安機關已為滕剛申請了精神鑒定。“公安局說,一個月后出結果。”
蘆的家屬在電話問滕母,如果知道滕某患有精神疾病,為何不告訴學校。
“兒子中學期間患精神抑郁疾病,高中時還休過學。畢竟有精神病讓人知道了對孩子的未來影響不好,我們沒有告訴大學里。”滕母回答。
滕母說,滕剛在兩次自殺前都沒有任何跡象,“他平時很乖,高三時也好了。”
作為甘肅省白銀監獄財務科副科長的滕父,曾代表監獄多次采購心理健康中心功能室設備項目、圖書及書架,但作為父母,他們沒有帶兒子看過專業的精神病醫院和精神科,“我們不愿兒子將來背上一個精神病的標簽”。
相較于滕剛,蘆海清的家庭經濟條件并不好。
兩歲時,蘆海清親生父親意外死亡,母親改嫁。他由大伯一家撫養長大。農村之家,大伯供養著蘆海清在內的兄妹3人,日子辛苦。蘆海清喊大伯“爸爸”。
第91名
“我在4月15日晚上才知道這件事,一晚沒睡。根本想不到是滕剛做出來的。”滕剛的好友張強(化名)和剝洋蔥(ID:boyangcongpeople)說。
作為一名藝術特長生,他們曾經同在蘭州一所音樂集訓學校學習藝術專業課,又一同報了文化課補習班。
在張強印象中,滕剛刻苦努力。有一次凌晨2點,所有學生都休息了,張強起床上廁所,他發現滕剛一個人在教室,借著手機的光進行專業視唱訓練。
張強常和滕剛開玩笑,“我覺得他性格很好,調侃他都不生氣,那段時間備考,我們壓力都很大,他一次也沒有跟我們急過。”
靦腆內向,是滕剛音樂集訓學校老師對他的評價。“他跟旁邊班的同學認識的不多,但自己班里的相處的都還可以。”班主任王青(化名)向剝洋蔥(ID:boyangcongpeople)介紹。
“特別乖”,這句話,王青強調了4次。起初,他只是普通班里成績一般的學生,但6、7個月的學習之后,他的專業成績比同級精品班的學生還要高。“準備聯考壓力大,這孩子特別踏實懂事。”王青回憶,當滕剛學習壓力大時,會找他出來聊聊天,緩解一下。
“沒見過他和同學打架或者起沖突。滕剛雖然家庭條件好,但是比農村來的孩子都努力,目標很清楚,就是要考上好的大學。”王青說。
同樣刻苦努力的,還有蘆海清。
出身農家的蘆海清知道,只有通過大學才能有更好的將來。他多次對朋友說,一定要考上好的大學,“以后要掙好多好多錢孝敬父母”他有時向李維講起自己的家庭,“父母供養哥哥學美術,我學聲樂,太不容易了。”
起初,蘆海清的嗓音條件并不適合高音。他就找認識的師姐補習,每周去師姐的學校上小課,晚上晚自習下課了還會聯系到11點多。高三時,更是不愿意浪費一分鐘的時間。
2015年8月22日,蘆海清以甘肅省第91名的成績考入四川師范大學的消息傳來,朋友們都趕來祝賀。
待客時,蘆海清手機放著音樂,唱了首《父親》,他邊唱邊哭。“想讓爸媽過上好日子。”
同年同月,滕剛以同樣的名次,與蘆海清考入同一所大學。
空無一人的自習室
進入大學后,滕剛的性格似乎并沒有什么改變。“他不是那種引人注目的學生,不逃課,但也不和我多做交流。”一名教過滕剛的老師和剝洋蔥(ID:boyangcongpeople)說。
另一位認識滕剛的學生介紹,滕剛剛進大學時較為活躍,但他不太會和人交往,朋友不算多,“出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他最近正打算幫人代理分期付款業務,賣手機。”
社交網絡中的滕剛,顯示出了另一面。除了關注他熱衷的游戲與音樂,滕剛時常發出含有臟話的微博,內容多是表達自身難以遏制的憤怒,其中常出現侮辱性的字眼。
他的QQ頭像,是一個豎中指的年輕男子。
進入大學的蘆海清開啟了夢想中的生活。他常常跑到校園空地上,開著視頻,向女友吳雨展示校園里的景致。
“大學特別好,這里有很多不同的人,很有才華,我很欣賞他們。”蘆海清告訴吳雨,同寢室一共6個男生,其中5個是甘肅老鄉。“大家(能力)都挺厲害的!”
蘆海清特別佩服爸爸,為了供養家里孩子上學,父親替人修房子、畫棺材、過年給人寫對聯、賣字賣畫賺錢。“他跟我說過好多次,覺得他爸生活那么辛苦,還要堅持夢想寫書法。”吳雨說。
受父親的影響,蘆海清漸漸萌生出了想要走文化路,在大學當老師的想法。
“當老師我學歷得高些,要不就準備考研吧。”蘆海清跟女友描畫著自己的未來。
東苑2棟127室是蘆海清和滕剛的寢室。4月16日,剝洋蔥(ID:boyangcongpeople)在寢室外隔著窗戶看去,依然有有學生坐在書桌前,偶爾有學生走到窗口前來洗漱。
那個距離寢室一樓梯間之隔的自習室,就是案發現場,目前已重新開放,但里面都空無一人。
白銀景泰縣郊,趕來問候的親友踏著蘆海清家的門檻,他爸媽的眼淚沒有停過。
一個多月前,蘆海清發了一條朋友圈,“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路漫漫其修遠兮”,是滕剛的QQ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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