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起訴游戲公司第一案：騰訊請求和解

　　近日，網絡上的各種新聞將《王者榮耀》推上風口浪尖，而陜西恒達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趙良善也被拖進了這件事情中。作為未成年人起訴游戲公司第一案的代理律師，與騰訊公司的這場較量，掀起了一場法律與游戲市場的博弈。

　　早在2016年10月，趙良善接到了西安吳女士的電話，說自己11歲的兒子沉迷于《王者榮耀》的游戲，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不到三天的時間內通過微信紅包購買了價值近萬元的裝備。孩子的這種行為，讓吳女士覺得未成年人隨意就能登錄游戲賬戶，并且進行有償交易的行為，開發《王者榮耀》游戲的騰訊公司應當負有一定的責任，但她聯系騰訊公司之后一直未得到任何回應，一氣之下便將騰訊公司告上了法庭。

　　管轄異議之爭

　　一起看似簡單的案子，作為代理律師的趙良善卻花費了很大的精力。在接手案件之初，他便遇到了兩個難題：第一，因為網絡服務合同難以保存的問題，缺乏證據，立案比較困難；第二，未成年人消費者在西安，而被告騰訊公司遠在深圳，這就面臨管轄地的問題。

　　趙良善介紹，網絡游戲中的交易與傳統交易不同，網絡交易缺乏固化的介質文本，即便相關的交易記錄有電子痕跡可循，但由于這些數據記錄被保存在服務器中，不僅查詢起來有困難，也容易被系統后臺操作者復制、修改甚至刪除。由于很多家長缺乏證據保全的意識，使得舉證困難重重。如果家長平時也玩手游，而且孩子玩手游用的也是家長的手機和賬號，這也會導致無法認定交易主體是未成年人。為了能夠解決這一問題，他自掏腰包去公證處進行了證據保全。未成年消費者玩的是哪款游戲，什么時候玩的，充值了多少錢，包括每次充值后的收款人，他都進行了證據保全，當他把一兩百頁的公證材料提交給法院之后，很快地解決了立案難的問題。

　　但是在管轄權的問題上，趙良善還是有些擔心。因為通常情況下，消費者開啟《王者榮耀》游戲時，需點擊同意騰訊公司提供的《服務條款》才可以登錄游戲，而在游戲的《服務條款》中，會明確約定如果出現法律糾紛等問題，應當在協議簽訂地即深圳市南山區法院進行訴訟。趙良善說：“如果按照約定管轄，對于當事人來說時間及經濟上的成本比較高，且未成年消費者正在讀初中，遠赴深圳訴訟也會影響學習。”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趙良善前往西安市臨潼區法院，與立案庭的庭長進行了一次深入地溝通。庭長起初覺得本案不應該立案，認為應當按照約定即由深圳市南山區法院進行管轄，但是趙良善始終相信管轄權的問題還是會有轉機的可能。于是，他認真閱讀了《王者榮耀》《服務條款》里的每段文字，發現網絡消費服務合同管轄的相關規定及《服務條款》中的管轄約定，應當定義為格式條款，但是此條款不是格式條款，按照法律的規定屬于無效條款，另外他也提供了大量相關法院判例對庭長進行釋明。最終，趙良善的執著打動了立案庭庭長，同意在未成年人所在地西安市臨潼區法院進行立案訴訟。

　　案件進入審判程序后，不出趙良善所料，騰訊公司提出了管轄權異議，認為本案應當按照《服務條款》的約定由深圳市南山區法院進行管轄。他說：“3月份第一次開庭中，騰訊公司對本案實質問題如何解決避而不談，反而提供了大量證據證明騰訊公司無過錯。騰訊公司代理人聲稱騰訊公司沒有過錯，他們的程序很完善，已經履行了法律規定的游戲公司應當履行的義務，騰訊公司拒絕賠償。”

　　趙良善當庭將《王者榮耀》游戲從注冊到使用到消費的過程，向法官進行了演示，并就騰訊公司是否履行對未成年人的提醒義務及相關技術篩選義務進行了講解。最終騰訊公司無法自圓其說，管轄權異議也被臨潼區法院駁回。隨后，騰訊公司上訴至西安市中級法院，在管轄權異議二審答辯中，趙良善從多方面進行了論述，最終騰訊公司管轄權異議二審也被西安市中院駁回。

　　今年4月份，未成年人起訴游戲公司的案子第二次開庭，趙良善介紹了雙方爭議焦點主要是關于本案涉及消費行為是否為未成年人所為，以及騰訊公司是否已經履行了禁止為未成年人提供網游消費的義務。經過一系列舉證之后，騰訊公司提出與當事人進行和解的請求。

　　提起訴訟不是為了與騰訊打官司

　　讓趙良善意想不到的是，因為《王者榮耀》這起未成年人起訴游戲公司的案子，他迅速成為網絡游戲市場的焦點。很多沉迷游戲的孩子的家長都紛紛慕名找到他，向他傾訴因為玩游戲，孩子學業荒廢、行為異常等現象，這讓趙良善突然意識到，和騰訊的這場官司，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個案，它所暴露出來的網絡游戲領域的問題越來越嚴重。

　　為此，趙良善作了一個調查，他發現隨著互聯網的迅速發展，沉迷于網絡游戲的青少年比比皆是，其中未成年人已成為網絡游戲的主力軍。未成年人控制能力較弱，對網絡游戲很容易進入一種癡迷狀態，嚴重影響學業和身心健康，近兩年關于未成年人因網游引起的刑事犯罪也在逐年增長。

　　據趙良善介紹，大多數未成年人在玩網絡游戲時都曾或多或少通過網絡進行虛擬產品交易，有的交易金額高達上萬元。而這部分資金來源包括零花錢、壓歲錢，還有偷偷用家長手機綁定的銀行卡進行轉賬支付，更有甚者，用盜竊、搶劫來獲取玩游戲的資金，“可見，沉迷網游對未成年人身心健康造成的危害極大”，趙良善擔憂地說道。

　　接手《王者榮耀》的案子，趙良善坦言自己沒有收過一分錢的訴訟費用，他希望通過這樣一件案子，能夠引起公眾對網絡游戲市場監管的關注，能夠讓更多的未成年人有一個安全健康的互聯網環境。而對于騰訊公司沒有盡到防止未成年人沉迷游戲以及支付大額錢款的措施，他認為本身并不能構成一種侵權行為，但是，未成年人起訴手游公司第一案，仍然警示游戲企業如果未能采取有效措施防止未成年人處理大額財產，今后或許將會面臨更多的法律問題。

　　網絡游戲市場需加大監管力度

　　作為一名在律師行業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律師來說，趙良善也經歷了許多風風雨雨，他代理過轟動全國的2009年交大一附院假扮護士葛倩茹偷嬰案、房地產領域糾紛案件等上百起案件。如今，互聯網行業的法律業務，已經成為他主要關注的方向。

　　對他來說，因為《王者榮耀》的案子，讓他體會到做律師的價值不僅僅是為了賺錢，更多的是需要擁有一份責任，可以去幫助到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因此，他也開始思考網絡游戲領域如何才能更好地進行監管。他說：“目前《網絡游戲管理暫行辦法》規定得非常籠統，可操作性不是很強，無法對未成年人支付高額游戲款的行為性質進行限定，《網絡游戲管理暫行辦法》中關于‘不得為未成年人提供虛擬貨幣交易服務’的規定形同虛設，應當對未成年人進行虛擬貨幣交易服務后的法律責任進行明確劃分和界定，在出現法律糾紛后能夠有法可依。否則，游戲公司和未成年人均無法明確責任，就會出現游戲公司和未成年人法定代理人各執一詞的局面，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特別是現在網絡游戲市場發展得比較快，未來能不能出臺關于未成年人手游比較細的法律法規，加強對未成年人權益的保護；加強對互聯網市場的監管，對于違法的企業要加大懲罰力度，并且由多個部門同時進行監管，這些都是趙良善在思考的問題。“只有聯合執法力度大了，行業的發展才能有序地進行。”他說道。網絡游戲運營企業應當嚴格落實“網絡游戲未成年人家長監護工程”的有關規定，提倡網絡游戲經營單位在落實“網絡游戲未成年人家長監護工程”基礎上，設置未成年用戶消費限額，限定未成年用戶游戲時間，并采取技術措施屏蔽不適宜未成年用戶的場景和功能。

　　雖然這次的案子取得了勝利，但是在趙良善看來，贏了官司不是目的，他覺得騰訊作為游戲公司中的龍頭企業，應當承擔起責任，作為互聯網行業的牽頭人，關注未成年人上網的保護，這些都需要大企業起到示范作用。（方圓雜志社記者　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