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想為鐘揚拍攝紀錄片,結果上了高原第一個倒了。
在德吉的記憶里,被稱為“鐘大膽”的他事事頂在最前線,“完全不要命的”。從拉薩到日喀則再到珠峰大本營,海拔相差超過4000米,他和學生在植被稀松的無人區尋找植物。他的足跡遍布藏北高地和藏南谷地,還爬上激流滾滾的雅魯藏布江兩岸的懸崖,給世界上僅存于西藏的巨柏做標記。
采集沙棘的種子時,鐘揚扎了滿手的刺。為了得到毛桃的種子,他就在辦公室門口擺了一張桌子,“要求”所有路過的同事必須消滅7顆。野生毛桃很難吃,“如果超過了10顆,很多同志一輩子都不想再見我了。”
外出考察每天要跋涉數百公里,德吉和同學累得上車就睡覺。她的印象中,鐘揚似乎從來不覺得累,一路都在介紹采集到的植物,討論課題。鐘揚總說自己沒有高原反應,但他走路總是一瘸一拐,學生們也都能聽出他說話喘得厲害。
在朋友眼里,鐘揚是“鐵人”,他的睡眠時間常年不足5小時。16年來,只有在2015年的夏天,鐘揚的身影沒有出現在青藏高原上。當年5月,他因常年勞累突發腦溢血,醫生不許他前往。到第二年,他又第三次主動申請成為中組部選派的援藏干部。
2001年,鐘揚第一次踏上青藏高原,這里有2000多種特有植物。他希望,如果有一天,某種植物因為氣候原因在西藏滅絕,自己是能留下火種的人。
他發現西藏的同行做研究有天然的優勢,“他們對地形、生物分布相當熟悉”,但是缺乏人才。10多年里,他為西藏大學爭取到史上首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建立了第一個生態學博士點并帶出了第一個植物學博士,西藏大學的生態學還進入了首批一流學科建設名單。他曾說自己有一種緊迫感,計劃在西藏再待10年,沒想到2017年9月25日凌晨5點,一場車禍奪走了他只有53歲的生命。
盧寶榮是當天早上9點聽說鐘揚遭遇車禍的。那天上海下著大雨,很多航班都取消了。他前往寧夏參加遺體告別會時,飛機上前后座都是復旦大學的師生,還有市民看到報紙后自發前往。
復旦大學為此把官網換成了黑白色的。在銀川市殯儀館還有許多學生通宵為鐘揚守夜。700多個花圈讓遺體告別會成了花的海洋,數十所大學的老師前來吊唁,很多人只是聽過一場鐘揚的報告。“他們都是被鐘揚的人格魅力吸引”。
所有人都對鐘揚富有感染力的表達印象深刻,“他的課最受歡迎,場下笑聲不斷”,盧寶榮說。一節40分鐘的課,他一口氣講了4個小時,觀眾還都不肯走。鐘揚總能旁征博引,藝術、哲學、社會學,什么都能談。說起有毒的植物,還拿金庸的小說舉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