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歲的洪升,是安徽黃山歙縣王村鎮副鎮長。5月中旬,身處困境的他在滴滴網絡約車平臺注冊成為車主,6月15日上午9時許,他在上班時間接單時被查,同時被舉報至紀委。
今天,廣州日報記者對話了這位副鎮長洪升。他表示,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向組織上做了檢查。
當天開滴滴賺了4塊錢
記者:當天用滴滴接單是怎么回事?
洪升:6月15日上午,我準備到縣委黨校參加9點半的會議,由于要先送兩份文件到縣政府,8點10分左右,我就駕車出發了。從縣政府出來,時間是9點05分左右,這時候,手機上的滴滴打車軟件發來一個約車的單子,因為剛好順路,我就接了。
但我把乘客送到后,他剛下車,就有幾輛出租車開過來,把我的車圍住,后來還打了報警電話。我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情,當時那么多出租車司機圍著我,說實話,我有些害怕,再加上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所以就把車子留在那里,然后就去開會了。后來我們當地的交通局就派人來,把我的車子也拖到了運管所。后來運管所通知我到現場配合調查。
記者:是不是怕被的士司機圍攻,才離開的?
洪升:當時是有點怕,他們很多人,估計是看到那個人下車的時候給錢我了。因為網約車的確跟出租車形成競爭,搶了他們的生意。其實這一單我才賺了4塊錢。
記者:紀委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洪升:具體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當地地方很小,通過我的車牌,他們就能查到我的名字,然后就再鎖定我個人并不是難事。然后他們就問我做這個做了多長時間了,收入多少等等。
記者:你當時沒有說自己是副鎮長?
洪升:沒有說。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也只是想在工作之余掙點錢補貼家用,我如果說自己是副鎮長,影響可能會更壞,人家還以為我耍官威,所以我就配合他們調查,什么也沒多說。
月薪3000塊治病欠下1.5萬元外債
記者:你家里生活很困難嗎?
洪升:很多人不知道,基層公務員的生活很清苦的。我每個月工資還不到3000塊,加上200元車補,每個月工資大約3000元,這些錢還要用來供兒子讀書,還要養活老母親。我離異后帶著兒子生活,兒子今年10歲。我母親快70歲了,失去了勞動能力,以前還能下地干活,現在完全沒有了經濟來源。我肩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
主要是我還有個痛風的老毛病,很多年了,這個病,不發作的時候你跟正常人沒什么兩樣,但一發作,就痛得要命,我之前為這個病就已經花了好幾萬。4月份的時候,我感覺這個病越來越嚴重了,以前吃一些藥就有好轉,但這次治了個把月,還是沒什么成效。
醫生還說當地醫療條件不行,要到合肥去治,我去合肥去專治,看了一回醫生,就花了2000多元,后來我都不敢去了。醫生說,要治好的話,得花2萬元。我向我姐姐借了一些錢,剩下的向銀行貸款了8000多元。加上之前欠下的外債,有1.5萬元吧。
記者:你看病的費用不能報銷嗎?
洪升:門診統籌的不能報銷,要住院才能報銷,并且每年有限額。
記者:3000塊工資在當地夠用嗎?
洪升:看你怎么用吧。當地消費水平其實并不高,房價也低。如果你不生病、不要求天天吃山珍海味,日常生活還是過得去的。但3000塊月薪你還想過什么高水平日子?我都差不多一個星期才吃一回肉。
現在公務員也沒什么灰色收入,甚至連以前的一些福利補貼也都取消了,說實話,基層公務員的日子還是有些苦的。很多年輕公務員結婚時需要買房,根本買不起,大家都好面子,也不好意思跟同事借錢。我父母都是農民,當地沒什么工業企業,也很難找到其他工作,他們也沒攢下什么錢。
記者:生活這么困難,沒有向組織上提出過嗎?
洪升:向組織上提出也沒用啊。我們的工資都是按級別發的,又不可能說你家里困難就多給你發一個月工資,還是得靠自己。不光是單位,連我的老同學和親戚,我都從來沒說過。
記者:做網約車多長時間了?
洪升:我是5月上旬才在滴滴網約車平臺上注冊為司機的,到被舉報,才干了不到一個月。不扣除油費的話,大概掙了3000多塊錢吧。我的上班時間是每天上午9點到下午5點,我主要是在下班時間拉客。因為收入太低,所以我每天都從早忙到晚,有時還忙到凌晨兩三點鐘,每天只能睡5個小時。
記者:你一個副鎮長,去當滴滴司機,能拉下這個臉面嗎?
洪升:你不說,誰知道你是副鎮長?再說,副鎮長算多大點一個官?根本都不算官。當滴滴司機能掙到錢,我也沒覺得有什么難為情的。最難為情的是欠人家錢,每天想著還欠著銀行的房貸,心里就不是滋味。
記者:你還有房貸沒還清?
洪升:還有2000塊吧。到6月底差不多就還清了。
“同學聽說我開滴滴都要給我捐款”
記者:你覺得這件事你做錯了嗎?
洪升:一開始我的確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不合適的事,覺得通過自己的勞動掙錢,天經地義。現在看來,我的法律意識還不夠強,畢竟,網約車在當地,政府也沒有說他合法,其實有一定的爭議。既然政府不允許,我就不應該干,不應該打這個擦邊球。我現在我也意識到,自己有經營活動,就應該向組織上回報,但我沒有匯報。事情發生后,我已經如實向鎮黨委和紀委回報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并寫了檢查。
記者:很多網友也覺得你這次被紀委調查冤,你靠自己的雙手掙錢,又沒去偷,沒去搶?
洪升:這個不好說。問題主要在我。畢竟我是黨員干部,對自己的要求應該更高一些。既然做錯了事情,就接受組織上的處理吧。
記者:現在紀委有沒有說怎么處理你?
洪升:還沒說。因為他們之前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畢竟,網約車也是個新鮮事物。
記者:單位領導有沒有因為這個事怪你?
洪升:沒有。畢竟也不是我犯了什么政治錯誤。領導還是很關心我的。問我有沒有什么困難,我說我能扛過去。
記者:有沒有人說要給你捐款?
洪升:這個事被媒體報道后,我的同學、朋友,很多人都說要給我捐款,他們說,沒想到你在鎮上當公務員日子過得這么慘。但我不需要他們的幫助,這些事情我自己能搞定。
記者:有沒有擔心這件事影響了自己的前途?
洪升:應該不會。我我將來能不能升遷,也不是自己說了算,是組織上說了算。
記者:事情發生后,壓力大嗎?
洪升:大啊。我都沒想到事情會發酵的這么快。可能主要是我副鎮長的身份吧,如果我是普通老百姓,大家也不會這么關注。前幾天我連晚上睡覺都睡不好,感覺我給公務員隊伍丟臉了。
網友:副鎮長是廉政模范
網友對副鎮長開專車貼補家用的事件紛紛發表看法,大部分人不僅沒有譴責洪升,反而對他表示了同情、理解甚至聲援。
有網友說,人家不偷不搶,不蒙不騙,不貪不腐,在急需錢治病還債時,沒有想到利用權力去貪污受賄,走歪門邪道強買強賣等手段斂財,而是憑辛勤勞動拉活賺點小錢貼補家用,比起那些拿手中權力換取昧心腐敗錢的官員,不僅不應該被查處,反而應該成為廉政的模范。
還有人稱,安徽這位副鎮長讓人唏噓,更讓人肅然起敬。他在業余時間里不是去打牌、洗腳、玩樂,而是利用自己的苦力去掙點辛苦錢,折射了中國基層公務員的生活現狀。基層公務員的生活狀況應該得到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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