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深讀·第六十八期
再造故鄉
閩南網12月1日訊 城鎮化的大浪卷過,故鄉有了兩張面孔:一張貧困凋敝,一張純凈詩意。
在臺灣,有越來越多的返鄉人,他們通過參與社區營造,活化自己的村落。每一個返鄉人,像一個個泉眼,冒出一泉清水,匯成溪流。在城鎮化的大浪潮里,他們向著相反的地方,回到一個個小地方,變成一顆顆閃閃發光的珍珠。
海南的博學村借鑒桃米經驗,打造“蜜蜂王國”
上個世紀90年代,臺灣開始社區總體營造行動。1999年“9·21”大地震后,震出的桃米經驗,讓更多人看到社區營造的神奇。而早在1994年,社區規劃師制度已建立,每一個社區都有社區規劃師進駐。這樣的進駐,不是簡單的,而是通過逐門上戶,真正了解每一個居民的想法,可供參考的,付諸實踐。
這樣的社區營造,不只重視硬件環境的改善,也將軟環境,如居民的健康、教育、社區形成等放入視野中,同時考慮物質環境的改善及無形的生活品質的提升。
大陸這幾年也開始美麗鄉村和美麗社區的整治和建設。許多鄉村和社區建設得非常漂亮,但居民對于自己所在的村莊,大都還沒形成共同參與的意識,許多事都是單向度在推動,難持續難長久。11月連續幾周,海都駐臺記者奔赴臺灣多個社區,希望在臺灣社區營造的做法中窺探治理的樣本,尋找可借鑒和學習的經驗和做法。
邱富添的民宿里有12幅畫,用手機掃二維碼,就可以聽到他的創業故事
震后桃米 青蛙變王子的奇跡
臺灣南投縣桃米村,是臺灣社區營造的典范。這里有2008年正式落成的社區營造園,有成為臺灣社區營造運動文化符號的紙教堂。
來到桃米前,想象中會有一片整齊規劃的新民居,而事實上,這里沒有統一的農舍,每一戶的房子基本保持在原先的基礎上,與環境天然協調。
看起來這么普通的村莊,為何吸引了各地的參訪團,一年游客50多萬,村莊年收入可達1億多元(新臺幣,下同)?踏入桃米,這個疑問一直在我心中盤旋,直到見了邱富添。
民以食為天,干嗎先清溪?
52歲的邱富添是桃米第一家民宿的老板。
在過去的10年里,每隔一兩個月,他都得提著電動割草機,花一天時間,清理對面河坡1公里長的河岸雜草,“不能用除草劑,會破壞生態,還會影響周邊物種的生存。”社區內被分為大大小小30多塊區域,由經營民宿的村民負責定期維護。
桃米離日月潭只有20分鐘的車程,可在1999年臺灣“9·21”大地震前,這里幾乎無人問津。村莊以種植麻竹筍為生,人均年收入僅12萬元,只能維持基本的生活,年輕人大多往北部發展。
這次巨震,讓桃米成為全臺灣矚目的村莊。災后重建的課題很快讓桃米人苦惱不已:重建什么?如何重建?震后不到一個月,桃米來了一對夫妻,男的叫廖嘉展,女的叫顏新珠。當年2月4日,這對夫妻成立了NGO組織——臺灣新故鄉文教基金會(簡稱“新故鄉”)。
新故鄉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幫助蓋房屋,而是發起“大家一起來清溪”的公共行動。
“清溪,無聊!”邱富添當時對此嗤之以鼻。民以食為天,但新故鄉卻讓大家做與填飽肚子無關的事。這件事,觀望的人多,站出來行動的人少。
回憶起這些,新故鄉董事長廖嘉展笑意滿滿。“其實清溪主要目的不是讓村民一起來整理環境。社區營造,一定要從凝聚社區共識開始,讓村民可以重新認識自己的家鄉。”
“那就先從愿意改變的人入手。”在政府支持和社會捐助下,村民每個月可以領15840元新臺幣,維持基本生活。但這錢不是直接發到村民手中,新故鄉提出“以工代賑”的方式:村民白天參與社區公共事務,晚上由老師上課,周末則上兩天的課程,連上11個月。
上課,也是廖嘉展到了村子里想出的一個法子。他們發現,這里的生態很豐富,臺灣蛙類29種,桃米就有23種,這是別的地方所沒有的,但卻一直被村民們忽略。很快,他們給桃米村提煉新文化符號“青蛙”。
這更像是一種交流。課堂內外,桃米人與新故鄉、教授們共同討論,意識到生態保育的重要性,以及今后“把青蛙當老板”的愿景。600多個小時的課程后,村民們對自己的村莊有了初步的認識。經過培訓、考試,邱富添成了第一批10多人當中拿到生態保育解說員資格證的村民。
震后兩年,桃米村“生態”牌子第一次打出。試運營的效果相當成功,村民拿到了解說費。“4個小時800元,其他村民一看,原來拿著麥克風就能掙錢。挖麻竹筍一天也只能掙差不多的錢,為什么不換個活法呢?”廖嘉展說,第二次培訓解說員時,整個教室里就擠滿了人了。
十年生態循環,物種多了50倍
“社區的居民是主體,當主體愿意為自己的理想來努力的時候,就會產生很大的社會變革。”廖嘉展說。
有了這樣的凝聚力,廖嘉展趁熱打鐵,在村里發展民宿業。學員們先是環臺灣考察了一遍,新故鄉并不急著幫助居民大興土木,而是鼓勵有條件的居民先把自家舊房屋打掃一兩間出來試營運。
邱富添說,每一家民宿都是這樣慢慢做起來的,盡量保持原有的狀態,不砍掉任何一棵樹,充分利用原有的地形修建房屋,盡量將自然光引入房間……這個過程中,當初的30多位村民也擰成了一股新的力量,互相幫扶。
教育團、親子團、學術研討團和社區參訪團,成了桃米的四大客戶群,民宿也有20多家。民宿業者們建了個微信群,誰家客滿,介紹客人到另一家居住。整個社區儼然成了捆綁的一個整體。
桃米的許多民宿都建了生態池,讓青蛙、蝴蝶等生物可以停留。這樣的生態家園不只是自家的,也是社區的公共財產,每一個社區成員、每一個生態解說員,都可以帶人來參觀與分享各家的創意。10多年來,這樣循環的生態模式使桃米的物種多了50倍。
社區內部也追求利益均沾的共生價值,設立了社區公基金制度。民宿經營者和美食經營者上交10%的收入,生態解說員上交20%的收入,作為公共支出及社區弱勢照顧之用。
“這就是社區營造的魅力。它串聯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在陪同社區建設的過程中,我們也建立了革命感情,很難拆散的。”邱富添的一番話,或許揭開了桃米經驗的獨特之處。
這樣的凝聚,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返鄉守護這片土地。
所有的美麗,根植于人的改變
臺灣將社區營造分為5方面:人(人的資源)、文(文化資源)、地(自然資源)、產(生產資源)、景(景觀資源)。
“簡單來說,社區總體營造的核心理念是‘造人’,先有一群人愿意改變,社區營造才能成功。”廖嘉展解釋,真正有意義的重建,應該是植根于人的改變。
廖嘉展最近幾年常到大陸分享經驗。有人覺得,桃米經驗,因為它豐富的生態資源,很難復制。“人文的東西是很難機械化的,不需要復制。更重要的是,讓當地人有參與的意識。”廖嘉展說,大陸目前“造人”的觀念還較為少見,許多美麗鄉村建設得非常漂亮,可常有“外在與價值觀斷裂”的問題出現。當地居民對于自己所在的村莊,還沒形成共同參與的意識,許多事就難以推行。
對于桃米經驗,廖嘉展并不喜歡外界所說的“成功”二字。社區營造初步成型,起碼要經過10年的積淀。桃米也經歷過瓶頸期,大概在2004年,桃米的生態保育和民宿產業有停滯的現象,如何應對?他們到日本考察,很幸運地找到了載體。日本因地震設立的“紙教堂”即將被拆除,廖嘉展將此銜接了過來,設立了社區營造園區,“紙教堂”落戶于此。
紙教堂并非僅僅是宗教意義上的教堂。在重建后的幾年中,這座建筑承受著更宏大的使命——成為社區的中心,社區營造園區發展的引擎。除了宗教活動外,居民集會、社區培訓、藝術展、電影放映會、音樂會、文化講座,都選擇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