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本兒十八塊……同學,你要什么?學術類的還是扯淡的?你站這邊陰涼兒里選。”
北京大學燕園西南宿舍區的道路兩旁,要畢業的學生三三兩兩擺起舊書攤兒。男生們坐在自家攤位旁,在裝書的行李箱上摔著撲克,只在有人拎起書問價時才答應幾句;女生則抱膝沉靜地坐著,眼睛定定地瞧著腳邊擺放著的將要甩賣的小飾品出神。擺著計算機、托福、GRE參考書和教材的攤位前不時有人蹲下身翻撿,旁邊橫七豎八地堆著各種雜志、海報,最頂上覆著一張打印紙,寫著“贈品區,小小意思”。
類似的場景總會不經意觸動很多人。即將研究生畢業的萬輝,回憶起了自己三年前本科畢業那會兒的擺攤經歷,“經歷過畢業擺攤,大學才算完整。”
除了畢業季擺攤,散伙飯、喊樓、夜游等傳統的畢業記憶,換了地點,變了時間,卻總能停泊進每一代畢業生的腦海里。
“我們那時候東區住的全部是女生,我大學一共就進去過兩次,一次是軍訓幫女生搬東西,還有一次是跟了輔導員進去找人。畢業時,東區門口聚集了很多男生,對著女生樓唱歌的,跟心儀很久的女孩子表白的。”陶建杰說。十年前他從復旦大學畢業的時候,光華樓的位置還是一大片操場,學生中人氣很旺的那家燒烤店還沒有出現在一條街上。“那時的5號樓還有人砸熱水瓶,后來全樓都砸。那種畢業的傷感氣氛一起來,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后來,那些砸熱水瓶發泄的行為漸漸絕跡,大一時住過5號樓的吳靜印象最深的是六月末,燥熱不褪的夜里,成群結隊的畢業生,打著手電,拎著酒,從樓下敲敲打打地走過。他們有的唱著早沒了調子的歌兒,有的前言不搭后語地喊著什么。“老生畢業那段時間晚上經常有夜游的,有時吵得我們挺煩。”那時覺得很吵的吳靜,明年也要離開校園了。
在畢業生里廣為流傳著畢業要做的“二十件事”——不管你曾經多么內向,你一定要在全班同學面前,認認真真地講一次話,或者唱一支歌,即使你和開學時一樣,再介紹一回你自己;即使從不喝酒,你也一定要認真地醉一次;和你一起睡了4年的床,一定要記得與它合一張影……
在北京一所高校上學的小劉說關于“畢業要做的N件事”有著不同的版本,“但是我們大多都做過”。掛著相機在校園里游蕩,拍下那些四年間匆匆路過卻未曾駐足的景色;去一直抱怨的食堂最后吃幾次飯;四年前剛入學時充滿新鮮感的種種第一次,如今成了離別前的最后一次。他還說起隔壁院校去年轟動一時的“畢業床單展”,畢業生寢室樓的陽臺上掛滿了雪白的床單,迎風拂動間那上面或調侃或傷感的墨字清晰可辨。
隨著網絡進入校園,畢業活動的陣地也不再僅限于現實維度了。
六七月的BBS,總是被畢業生團掛(集體掛牌征友)的帖子刷屏,趕在離開校園前最后秀一次自我,成了越來越多畢業生的選擇。今年畢業的秋欽夫就組織了一場全班50多人參與的盛大團掛——“靈氣熠熠(07EE),臨期依依”。“不管是單身還是有‘組織’的,都來參與了。真正來征友恐怕還在其次,我覺得可能滿足了大家大學期間的一些情愫。今年我們系的團掛帖,還上了校園BBS‘十大’。”作為團掛發起人的他帶點小得意。
畢業季的情感洪流也涌入了社交網站。人人網掀起“畢業點名”的熱潮,畢業生在回答“大學期間和好友一起做過的最瘋狂的事”、“最留戀的一段時光”、“最懷念的一個地方”等等點名問題時,重溫著自己的四年光陰。博友們還在微博上發起了各種畢業季活動,在“畢業季——曬曬你的畢業照”中,既有排排站的傳統畢業照,也有“千手觀音”等另類造型的照片。一些畢業很久的博友還通過曬畢業照尋找著多年不見的老同學。
盡管社交網絡為畢業生的聯絡帶來了便捷,陶建杰對此卻有著不同感受。“我們那時候窮,但窮有窮的好處,人際交往多,感情深。現在,媒介化社會、電子化社會,盡管看似每個人都很信息化,但其實內心都很封閉、孤獨、無助。類似于傳播學上講的‘容器人’。我總感覺那種畢業時的情感噴發,再也到不了原來的高度和烈度了。對于我們那個時代來說,有些同學畢業去了很遠的地方,可能你這輩子很難再見到了,想想這些,就很傷感和留戀。但現在呢,天涯若比鄰啊,反正msn、人人網上經常能見。有些東西太容易,就不會珍惜。”
路邊的畢業書攤兒還在繼續擺著;教學樓、寢室樓前多了不少身著學士服拍照的畢業生;快門按下,無數學士帽被高高拋起的瞬間成了定格;某個燥熱的夜晚,有人拎著幾聽啤酒,坐在校園里的馬路牙上伴著草叢里的蟲鳴哼唱。一切都在繼續,一切都已結束。
散伙飯歸來,萬輝修改了QQ簽名:迎接新生活。(實習生 吳曼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