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路馬坂巷20號,對于泉州愛好考古的人和部分泉州媒體人,可以說很熟悉了。這座有著上百年歷史的劉氏古厝,分屬幾房,宗親們早已搬離,僅有劉志成居住其間。這座古厝,也幾乎成了劉志成的“博物館”和“圖書館”,屋前門后、角落里隨處堆放著大量化石、不知名的骨頭、磚石、器皿;在庭院前的羊毛氈搭蓋下,雜亂地堆放著成千上萬的書籍和雜志;劉志成原本的臥室,書本堆得有一兩人高;客廳兩側,書本雜志擠得滿滿當當。
比起專家,劉志成更喜歡被叫做“學者”,因為他總說,考古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這位半路出家、無師自通的考古專家,卻是泉州許多重大歷史文物的發現者,更是泉州古文化的守護者。
在文革中找到人生方向 考古無師自通
劉志成的父親是新加坡華僑,1952年歸國的父親和叔叔在泉州市舶司遺址處——馬坂巷買了一座古大厝,此后,這里便成了劉志成一輩子不愿離開的家。
從中學開始就對歷史感興趣的劉志成,在文革時期找到了他人生的方向。1972年,文革時期到處正處于一片“文化沙漠”中,報刊雜志甚少。當時,劉志成正就職于泉州一家皮革廠,泉州工人文化宮的圖書館是泉州為數不多仍有對外開放的文化場所,那也就成了劉志成工作之余最愛去的地方。“當時里面的期刊不多,其中,考古類的期刊最多了。”劉志成仍記得當時看的刊物中有《考古》 《文物》 《考古學報》 《化石》 《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等。不知不覺,這些刊物成了他考古的啟蒙老師,一直被訂閱至今。
1973年,泉州發現了一艘古船,劉志成憑著書上學到的考古知識,跟隨泉州考古人員到現場學習挖掘古船,開始正式接觸考古。在研究古船的過程中,劉志成發現,船上的貨簽寫有很多人的名字,他推測,其中可能有船員的名字。如果當時船員自己帶東西到海外做買賣,也就證明了資本主義的萌芽。按照自己的推測,劉志成發表了兩篇“古船考證”的內部文章,這是他首次發表考古成果的文章。
1975年,德化宋元瓷窯屈斗宮被發掘,考古人員發現古瓷器上有很多簡化字的銘刻。劉志成大膽推測,簡化字可能是當時瓷工文化不高,為了提高效率而寫的,而這無形中推動了簡化字的發展,以此證明簡化字其實是來自于勞動人民。次年,劉志成在《光明日報》上發表了《從德化屈斗宮瓷銘看勞動人民創造簡化字》一文,引起了強烈反響。
1976年,當時的泉州文管會邀請了在考古界嶄露頭角的劉志成一起做文化普查,兩年的時間,走遍了泉州各個縣市。劉志成憑著自學的考古知識和經驗,自帶一個組,深入一線發掘。期間,發現了諸多泉州古建筑,包括古橋、新石器遺址、古窯子、革命歷史遺址等。就這樣,劉志成慢慢接觸考古,逐漸發現文物,并開始有了自己的推測和想法,在泉州考古界嶄露頭角。
探尋泉州中外交流印記 印證曾經繁榮
一生熱衷于探索古泉州深厚歷史文化的劉志成,不斷地挖掘古泉州宋元時期繁盛光景的印記,將泉州曾經擁有的驕傲展現于世人面前,為古城的守護和傳承作出重大貢獻。
劉志成陸續發現四個佛教舍利塔石,塔石的下面是六角形柱,上面則是圓柱,圓柱上刻有分別代表基督教的十字架和佛教的蓮花。這是中國首次發現基督教改用火葬,劉志成的這一發現,再次為宋元時期泉州的宗教盛況添加了鐵證。
古錫蘭王子及其后代墓葬區——泉州世家坑,就是劉志成花了10年時間收獲的一重大發現。1996年,劉志成在清源山山麓的靶場附近發現了世家坑,隨后還找到了錫蘭王子在泉州的后裔許世吟娥。斯方曾于1999年邀請在泉州的古錫蘭公主許世吟娥到斯里蘭卡,并以公主之禮相迎,同時,遠在臺灣的錫蘭王子后裔也趕來泉州“認祖歸宗”。劉志成的這一重大發現,不但進一步印證了宋元時期古泉州中外往來的繁榮昌盛,同時也促進了中斯兩國的友好。
劉志成對泉州歷史文化的深度研究認識以及癡迷,令他在業界小有名氣。廈門大學的斯里蘭卡留學生甘米也輾轉聯系到劉志成,并在他的幫助下成功完成了其關于“中斯兩國的海上文化交流”的博士論文。
劉志成在發現世家坑時,已經有部分區域被開發,后來,這個泉州市文物保護區再次被發現遭到破壞,變成“養殖場”。“我已經一把年紀了,也會老,也會死,保護了一次兩次,不知能否保護得了第三次。”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再度發生,劉志成廣泛呼吁泉州媒體一起幫助世家坑申請省級、甚至是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
節衣縮食終日沉迷考古 獨自堅守古厝
劉志成對泉州歷史文化的癡迷和熱愛,對歷史文物的保護和推崇,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他收獲了很多,同時也因此失去了很多。
泉州許多重要的考古發現都是劉志成發現的,然而,一旦投入考古行業,在沒有任何額外收入的前提下,物質生活屢屢得不到保障。1987年家人因為受不了劉志成終日沉迷考古,入不敷出而搬離古厝,但這并沒有打擊到劉志成的決心。2009年從海交館退休后的劉志成依然專注考古行業,退而不休。
2014年中秋節,獨居的劉志成吃了幾個月餅,過后身體不適,突然中風昏倒在地。清醒過后,劉志成勉強用左手撥通朋友的電話求助,后被送醫救治。這一場疾病將劉志成的人生分成了兩半,前一半是清晰的。他每天買書、看書、讀報、翻山越嶺跟隨媒體到古跡發掘現場。后一半則充滿不確定。腦血栓阻塞讓他右半邊身體無法動彈,短短1米距離,他靠著拐杖要挪10來分鐘。
劉志成的遭遇經媒體報道后,引起不少社會熱心人士關注。一些協會和義工紛紛前往看望他,有人捐錢,有人出力,還有公益協會組織人員幫忙錄入,將劉志成近年考古發現、心得整理成文。在破落的古厝里,散亂堆積了6萬多冊書籍和雜志,住院期間,曾有人出價欲收購這批書籍,但是劉志成不答應。“這些書有五六萬本,他們都是我的寶貝。”劉志成說,他的文博、研究知識全部來自于這些書籍。
“考古花錢不賺錢,這是我的興趣,改不了了。”經常有人說劉志成太死板了,可他認為,人來到這個世界很不容易,人生的價值在于奉獻,奉獻越多,越有意義。劉志成告訴記者,考古要有強烈的愛好,如果有年輕人熱愛考古、歷史,要趁著泉州現在“舊城改造”期間去尋找,很多歷史就埋藏在舊城里。“如果這期間沒發現,以后很有可能就永遠埋藏在底下了。”
在古厝的舊西廂房里,擺放著一條長3米多的獨木舟,劉志成恰如這般獨木舟奮力獨行。
作為一個考古人,劉志成取得不少成績,然而,在人情世故面前,劉志成并非洞明,以至于包括記者在內的許多媒體人士經常聽到考古、文史界如此評論劉志成:“他就是敢說,隨口和媒體‘胡說’一通。”言語中,多少有不屑的成分。不為“權威”學界所認可的劉志成,更像一個孤獨的斗士。一人守著一座古大厝,守著他的書和熱愛的考古事業,沒有一丁點兒后悔;一有考古發現,他穿著拖鞋大短褲就趕來了;即便是中風至今,他仍舊頻頻給媒體人和相熟的考古人士打電話說有何種發現……(來源:泉州晚報、泉州網、東南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