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惠廟
“簽餅面”,已經失傳的傳統技藝
口述人:高宣言,84歲,曾經的潤餅作坊學徒、村干部
我從十幾歲就當學徒做潤餅皮,一直到30多歲?,F在還記得潘山潤餅的傳統制作方法,和面還有獨特的工序叫“跳坐”,現在這些工具和技藝都已經失傳了。
上世紀70年代以前,潘山有三種值得驕傲的特產“簽”、“餅”、“面”。簽是用綠豆磨成粉,然后做成比面條寬的食物,賣到各個地方去。餅就是“潤餅”,做法和現在不同,皮更韌不容易破,不會漏油,味道也更好。還有“面”,有點像東北的粉條,寬度有近兩厘米,也是潘山獨有的。
當時,潘山做潤餅的作坊有四五家,從每年農歷七八月份開始,一直持續做到第二年的清明。制作潤餅皮有好多道工序,還有不同級別的師傅。為面團配料的師傅算是二把手,多少面粉摻多少鹽和水,是有一定講究的。這位師傅還要負責和面,和面時面團固定在墻洞里,伸進長長的木棍,然后師傅坐在木棍上“跳坐”,這樣才有足夠的力氣來和動面團。一個面團要做二三十張潤餅,有經驗的師傅心中是有數的,能控制得比較準確。接下來一道工序是搟皮,要負責把潤餅攤得均勻,我當時就是干這個的。而最高級的師傅,也就是一把手,一般是作坊主,負責貼餅子,在燒著火炭的大爐子周圍,一圈可以貼七個餅,每個餅的直徑20多厘米。貼餅要掌握火候,還得注意翻面。
潘山做潤餅的方法和現在大家看到的“擦餅”不一樣,現在很少人知道潘山曾有過這樣的制作方法。而除了潤餅外,潘山還有過很多手工制作技藝,如“燒殼灰”,利用海蠣殼制作建筑材料;古法制作蔗糖、地瓜酒等,現在也都失傳了。
高聰成
(一)小食攤,潘山街的兒時記憶
60多年前,泉州城西各村貨物在潘山聚散,慢慢形成一條商業街。木柴火炭、時令瓜果,各色人等熙熙攘攘。適逢國營糖廠、瓷廠在潘山相繼開工投產。得天時地利人和之便,貨物流通生意順暢。外鄉人稱潘山為“小香港”。
潘山內街以前是泉州到永春的古驛道。后來修了泉永公路,街市便由內街轉到公路一側。街中為供銷社,供銷社賣布賣蜜餞,還賣小人書。賣布的師傅用竹尺子一量,雙手大拇指食指一使勁,“嗤——”的一聲,你要多大的布就裁好了。賣蜜餞的師傅,你要多少,一勺起來八九不離十,裝在一個比信封大一點的紙包內。如不是逢年過節,家里只有在小孩感冒發燒時才能吃上。小孩藥一進嘴,不能迅速咽下,苦不堪言時,大人急忙塞塊蜜餞,哭聲便戛然而止。
那時,潘山街中有一小巷與泉永公路相通,拐角處栽有四棵龍眼,一張三間房大小的蛇殼帳篷四角扎實,東西南北依次捆在粗大的樹枝上。帳篷下常年放著一個木柜臺,長約1.5米,高約70厘米,中間放一個仨煤球大的爐子,上面架一口黑光油滑的鐵鍋,里面是雷打不動的大骨湯,不停冒著熱氣。鍋前支一弧形架子,各種鹵料豬頭皮、鹵豆腐、米灌腸等在大骨水汽熏陶下,散發出誘人的味道。
掌柜的是本地人,姓高,腳微崴背微駝,走起路來一上一下的,人稱高崴子。他整天樂呵呵的,迎來送往,并不覺得委屈別扭。食攤的顧客多是那些起早挑著貨物到潘山趕市、售罄后在此歇腳的商販,一來打探四鄉五里的閑聞軼事,二來喝幾兩本地產的米酒除卻辛苦。若是一個人,便在柜臺前的竹凳上坐下,點上食材舀上酒,慢飲細嚼;要是三五人,攤位后有幾張小桌招待;遇上請客的,會大聲呼喚:“高崴子,來一斤豬頭皮,一碗小腸湯,三個豆腐。”高崴子便應聲和道:“等著等著,就來就來。”
只見他從架子上取下豆腐,順著紋路橫兩刀、豎兩刀,共三九二十七塊小豆腐,用刀面一鏟丟在罐子里,蓋上蒜泥、老抽、甜辣、醋等,甩個三五下,便一把倒在盤子上。然后從大骨湯里挑起小腸,在砧板上“噠噠噠”,還是用刀面一鏟倒進湯盤里,舀上骨湯,一碗熱氣騰騰的小腸湯就好了。前后幾口煙的功夫,客人便發出呷酒的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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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前后,小鬼們翹首以盼的就是街上那一聲又長又響的“賣長蒂烏梅哦”的吆喝聲。這聲吆喝像是可從街頭傳到街尾,有時雖聽得模糊,但只要守在自家門口,不久就能看見一個裹著番巾(頭巾,閩南婦女常見裝束),身著大裾衫、粗喉嚨大嗓門、膚色黝黑的婦人,挑著一擔楊梅,兩頭一顫一顫咿呀咿呀地走來。
婦人由隔溪搭渡過來,當天采摘當天販賣,搬開籃蓋,撥開上面的楊梅葉子,顆顆新鮮欲滴,叫人滿嘴生津。此時大人若在家,小鬼們便纏著撒嬌:“買幾粒來吃嘛!買幾粒來吃嘛!”糾纏一會兒,多半會稱上一兩斤讓他們解饞。大人們將楊梅洗好撒上鹽巴搖勻,小鬼們便捧著搪瓷碗,顧不上那句“別吃臟了衣服”的叮囑,囫圇吞棗吃起來,胸前染滿了紅色梅漬。若是大人不在家,實在敵不過誘惑,小鬼便往家里的米缸打主意:舀上兩斤米與其兌換。婦人會問:“米不是偷的吧?你家大人知道嗎?”小鬼們當然回答:“不是不是,知道知道!”交易緊張、爭分奪秒。碰上哪家米缸的米上面留了“五爪印”,偷米露餡了,一會兒便聽到“下次不敢了”的哭叫聲……
也有的行當用其他方式吆喝。比如街上要是傳來類似笛子的“咪嘟咪嘟”聲,就知道是閹豬師傅來了。他一般帶個挎包(里面裝著腌豬刀、大針筒、針線)走街串巷吹個不停。街上的小鬼跟在后頭,他吹一聲就跟著喊:“閹豬咯!閹豬咯!”師傅也不惱。如果小鬼鬧得太不像話,他便嚇唬說:“再鬧把你們的‘小鳥’閹了!”小鬼們便乖乖停歇了。閹豬師傅運氣好時一天能接一兩攤業務,小鬼們也能看一兩場“閹豬大戲”。哪家有豬要閹,就差小鬼出來請師傅,小鬼說:“師傅,我們家要閹。”師傅接話道:“是閹豬還是閹人呢?”引得小鬼們一陣大笑。
挑擔在街上吆喝的當然不只這兩樣,“削刀磨剪刀”、“補鼎補鉛鍋”、“綁蒸籠”等吆喝聲不時在潘山街上回蕩,他們或許就是書上說的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他們并不因為沒有開行坐店而敷衍顧客,久而久之便與本地人熟絡了。
而如今,這些吆喝聲只有在夢里才能聽見了。(海都記者 吳月芳 田米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