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媒體:我們目前看到南海的緊張局勢升級,在南海的問題上,中國、臺灣和美國都是利益相關方。從美方的角度來說,臺灣應該在這個問題上扮演什么角色?
薄瑞光:我們對臺灣沒有具體要求。我們期待相關的各方能一起和平地解決這個問題,能避免可能加劇沖突的行為,澄清他們的聲索是什么、不是什么。所有這些是各方都能做出的貢獻,也包括臺灣。
美國媒體:當我們思考美國的對臺政策的時候,必須考慮到的一點是,美國現在正在經歷總統選舉。美國內部的政治氣候會對美國對臺政策產生怎樣的影響?您是否預計美國的對臺政策在希拉里政府或者特朗普政府會發生重大變化?
薄瑞光: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美國的對臺政策——更廣泛來說是美國對亞洲的政策——是美國在不論國內還是國際政策當中最容易讓兩黨達成共識的方面之一。民主黨政府和共和黨政府在這個問題上幾乎沒有差別,也許在側重點上有些微的偏差,但整體上還是具有很強的連續性,你甚至能在政府的人事安排上看出這一點。不管是誰贏得11月的總統大選,如果美國亞洲政策或者是美國對臺政策出現明顯改變,我會非常驚訝。
美國媒體:您長期以來參與美國的對臺事務,您跟民進黨政府和國民黨政府都打過交道,您覺得跟這兩黨打交道感覺有什么不同嗎?
薄瑞光:并沒有。我們討論相同的問題,只是有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人,不同的側重點。國民黨,尤其是在馬英九的領導下,對“中華民國”的歷史、在二戰當中的貢獻等問題非常關注,這些對于我們的關系可能沒有根本的重要性,只是我們注意到了這一黨派比較關注這些問題,歷史敘事對于國民黨很重要。而對于民進黨來說,就是民主在臺灣的出現,還有爭民主的斗爭,這是民進黨的歷史敘事。但這些更像是關系的背景畫面而不是關系的核心。經濟、貿易、安全、臺灣在世界中的地位、幫助臺灣爭取在世界中的地位、幫助臺灣能繼續自主決定未來,這些關鍵的政策目標不會改變。
美國媒體:在擔任美國在臺協會主任之前您是駐上海的總領事,能跟我們談一些“92共識”的歷史背景嗎?這現在是一個很重要的議題。
薄瑞光:我覺得記得一件事很重要,我覺得所有中國人也都知道,“九二共識”這一說法是直到2001年才開始被使用的,不,是2000年。馬英九的第一任“國家安全顧問”蘇起首次使用了這個說法,來描述1992年達成的這項共識。在那之前,在所有我和汪道涵還有辜振甫會面中,他們從沒有管它叫“九二共識”,因為這名字不存在。辜振甫有時候會說“九二諒解”(1992 Understanding)。
美國媒體:可以分享一些您當初跟汪道涵打交道的故事嗎?
薄瑞光:他(汪道涵)是一個很棒的人。汪道涵和辜振甫都算是早一代的華人,非常文雅,通曉中國文化、歷史和藝術,而且非常愿意和人聊起這些。可能他喜歡和你講中國明代瓷器,就像喜歡和你講兩岸關系一樣。所以在這些層面來說,我很榮幸能認識他們。有一件事對我們來說很獨特,那就是汪道涵和江澤民有著非常親近的關系。我們后來意識到如果我們想解決一個問題,就只要和汪道涵講就可以了,其中包括了中國加入世貿的美中雙邊談判,1998年克林頓總統訪華的安排。當我們在和北京談判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們就會去找汪道涵。
美國媒體:這和臺灣政府的工作風格很不一樣是嗎?
薄瑞光:不,我不知道,我覺得這是華人的工作風格。
美國媒體:回顧1996年臺灣第一次“總統”選舉到現在,您怎么看待臺灣的民主進步和長期的變化。
薄瑞光:我認為,應該大力稱贊臺灣人民發展了臺灣的民主。臺灣不僅經濟發展了,政治上也進步了。我們不只是從自由選舉上看出這一點,還有新聞自由,那些有時有些狂野、但卻是自由的新聞媒體。他們的公民社會也在發展,不管是工會、女性組織、青年組織等各種各樣的群體,在臺灣,這些非政府組織,他們都是自由的,他們不需要隸屬于某一個由黨來控制的網絡或者框架,他們可以自由地表達成員的觀點。我覺得臺灣應該為此感到自豪。我們在臺灣所看到的選舉和就職是臺灣第三次政黨輪替。這是判斷是否擁有民主的終極測試。我們同樣看到——也從國民黨和民進黨那里聽到——政權交接是非常平穩的,當然也有一些矛盾,但是基本上是平穩的,卸任的政府配合,給新任政府介紹情況,共享文件與機密。這是對民主社會真正的測試,臺灣進行得很好。這次比上次好,上次比上上次好,這就是……
美國媒體:進步。
薄瑞光: 對,進步。
美國媒體:當我們向前看,思考兩岸關系的未來,現在有一些對于可能的模式的討論,比如歐盟模式或者芬蘭模式,您在這個問題上的看法是什么?
薄瑞光:我記得我過去的老板溫斯頓·洛德, 就是我在北京時的美國駐華大使,他說過,美國人不夠聰明,無法想出辦法,幫助海峽兩岸的中國人解決他們的關系。我覺得這句話現在依然適用。你知道,我們在1982年對臺灣作出了承諾,我們做出了幾項承諾,其中一條是我們不會在中間斡旋,也不會在同大陸談判的問題上,用任何方式給臺灣施壓。我認為這些承諾是好的,我想這也是北京不會反對的承諾。再回到你剛提出的“九二共識”的問題,無論它是辜振甫口中的“九二諒解”或“九二共識”或其它說法,這跟我們沒有關系,我們不應該發表意見。兩岸要用哪種形式來讓他們能夠對話,這是他們要解決的問題。這個問題根植于臺灣和大陸關系的歷史和中國內戰的歷史,美國試圖卷入談判進程或者在到底用哪種形式的問題上發表意見是不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