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港市坐落于廣西壯族自治區最大的沖積平原——潯郁平原的中部,這座古城是困擾考古界多年的重點研究對象之一。通過10余年對貴港市貴城遺址的考古發掘,人們發現從秦末南越國時期一直到明清時期的文化層堆積,其數量之豐富在廣西很少見,并把貴港的建城歷史推到2200多年前。貴城遺址的發現具有怎樣的價值和意義?其考古發掘能否揭開秦代桂林郡的歷史謎團?近日,記者走進貴港市貴城遺址發掘現場,進行實地采訪。
歷史上的“布山懸案”
據《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略取陸梁地,為桂林、象郡、南海,以適遣戌”,然而對郡治所在并無提及。秦末動亂,趙佗擊并南海、桂林、象三郡,建立南越國。至漢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平定南越,設郁林郡。《漢書·地理志》記載:“郁林郡,故秦桂林郡,屬尉佗。武帝元鼎六年開,更名。”又載:“郁林郡領縣十二,首縣布山,后漢下迄六朝。”因此,考古學界普遍認為,布山極有可能是桂林郡郡治所在。
關于桂林郡郡治和郁林郡布山縣的治地問題,歷史上爭議頗多。《舊唐書·地理志》曾載:“桂平,漢布山縣,郁林郡所治也。”唐代《通典》、北宋《輿地廣記》等文獻有類似考證和記載。因此,郭沫若等學者和1974年出版的《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二冊均認可“桂平說”。
然而,1976年貴港羅泊灣漢墓出土的大量“布”字銘文器物,使“布山在貴港”的呼聲越來越高。而且羅泊灣漢墓規制堪比南越王墓,證明了墓主人的地位及此地在秦漢時期的繁盛。貴港因有墓葬而無城址,使“貴港說”一直無法終下定論。后因在來賓市象州的軍田村遺址發現一塊刻著小篆體“桂林郡”三個大字的石碑,不少學者便提出了桂林郡郡治在軍田村的設想,使得秦代桂林郡謎團更加撲朔迷離。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劉慶柱認為,當代中國的國家版圖最早形成于秦漢時期,南方三郡是邊疆地區中最早進入中國版圖的,推動了當時南方地域的開發和秦代多民族統一國家的形成。如果能夠確認桂林郡郡治所在,說明該地區在國家認同上,走在了周邊地區的前列,這對國家統一、民族團結意義重大。
掩埋的文明發展史
戰國、秦漢時期,江南以及嶺南各地居住著眾多越族人,因其支系繁多,統稱“百越”,其中貴港被認為是西甌和駱越兩個民族的雜居地。1976年和1979年,貴港分別發掘出了“羅泊灣一號墓”和“羅泊灣二號墓”,使考古學界重新審視貴港的歷史地位。據考證,羅泊灣漢墓的年代為西漢初期,屬于南越國時期墓葬。從一號墓葬中出土的大量漆器、銅鼎、銅鑼、銅鐘、銅桶、銅勺等文物上,發現了“布山”或“布”的銘文,首次證實了傳說中2000多年前的布山極有可能在貴港。
2008年,在對原貴港市港北區政府舊址進行房地產開發時,首次發現了貴城遺址。2008年至2019年,廣西文物保護與考古研究所聯合貴港市博物館對該遺址先后進行4次考古發掘,不僅發現了大量秦漢至明清時期的遺跡、遺物,還發現了漢代城壕、唐宋至明清時期的城墻基址等與城相關的遺存。
記者在貴城遺址現場看到漢代柱礎和不同時期的水井、道路、房址、磉墩、鋪地磚、排水系統等遺跡,以及掩埋于地下的陶瓷、瓦當、磚塊。這些遺跡一處挨著一處,勾畫出從秦漢至明清時期此地的歷史變遷和城市繁榮。
廣西文物保護與考古研究所研究員、貴城遺址考古隊隊長謝廣維介紹,貴城遺址的南城墻及部分西城墻布局完整、結構清晰。其中南城區基址全長約650米,整個城墻基址包括夯土墻及外包石墻兩部分,墻體中東部相對平直,西部折向西南。其中夯土墻始筑于唐代,此后宋元明清時期均有增補擴建,外墻石墻基為清代修筑。
此外,遺址中還發現了大量西漢時期的瓦片及云樹紋瓦當,其形制特征與廣州南越宮苑遺址出土的瓦片、瓦當基本相同,表明遺址早期堆積的年代與南越宮苑遺址大致相當,表明貴港在2200多年前已經形成規格較高的城市聚落,同時貴城遺址的發掘也為印證貴港城市各個歷史時期的物質文化發展狀況、城市布局及變遷發展提供了重要實物證據。
考古研究依然任重道遠
貴城遺址具有延續時間長、文化堆積系列清楚的特點,幾乎包括了從西漢至明清時期的所有堆積,相當于一部埋藏于地下的貴港歷史,這在廣西乃至全國都是少見的。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副院長、教授鄭君雷表示:“貴城遺址顯示出其作為東南西北交通樞紐的地位。”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員信立祥說:“貴城遺址的發現證明廣西從秦漢時期便已融入以中華文明為主導的文化,具有重要意義。”
然而,貴城遺址是否就是秦代桂林郡?專家表示,目前尚沒有定論,證明其為秦代桂林郡的證據鏈也不夠完整。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焦南峰認為,完整的證據鏈應該包括:在城址發掘時有相關的文字記述,以及有完整的城址,并能確定其大小及范圍。“考古要講究抓關鍵點,確認桂林郡的關鍵點在于衙署。”劉慶柱則表示,找到貴城遺址的衙署所在,根據其建筑材料和地基遺跡,通過復原能夠更加準確地確認貴城遺址的性質和城市規格。
貴城遺址的挖掘考古工作任重道遠,遺址中各個朝代文化遺存的堆疊給考古發掘帶來很大的困難,遺址周邊的城市基建和人類活動也考驗著遺址下一步的保護發掘工作。(駐廣西記者郭凱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