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好好先生
高逸鴻和龔書綿
關于泉州的所有記憶,停在了1946年以前。
那一年,22歲的龔書綿從福建國立第一僑民師范學校畢業,僅在永安及福州兩地教小學一年,就被分配到臺灣教國小語文,后升學臺灣省立師范學院,畢業后,仍從事教育工作。
回望自己近一個世紀的一生,龔書綿覺得最圓滿有兩件事,其一是成為一名教師,另一便是嫁給自己的先生。
她的先生高逸鴻是臺灣著名畫家,亦出自浙江一門望族。臺灣文藝界有一段關于他們夫婦“一字姻緣”的佳話。
當時龔書綿已在臺灣師范學院任教,課余時參加音樂協會的百人大合唱。“在五樓,他在六樓開畫展。因為去太早,就溜達到樓上,發現字和畫很漂亮,便一首首看過去,結果在一幅柳燕圖的題詩里,發現少了一個字。我們的緣分便從這個字開始。”
婚后,高逸鴻深知妻子的文學底子,一直鼓勵她堅持寫作,教她作畫:“握住你的筆,那是別人搶不走的。”龔書綿報紙上刊登的第一篇文章是一篇影評,就是作朋友時期的高逸鴻幫她偷偷投的稿,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看的電影《寒夜琴挑》,西洋文藝片。
“有天早上6點鐘,我的一篇文章登報,畫友來電告知,他在一樓畫室接到電話,氣喘吁吁跑上二樓,興奮地一路喊著:‘阿珊(小名),阿珊,賀電來了!賀電來了’。我的文章登出來,他比我還高興。”
龔老師在說起自己的先生時, 表情最是神采奕奕,好似一個滿心歡喜的少女。
“我一直覺得,這位先生真的是太好了。”龔書綿一直感恩生命里能遇上這位丈夫。不過,這位“好好先生”其實并未讓她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反而是龔書綿為了讓高逸鴻專心畫畫,承擔了家里所有的內外事務。
她算計著先分期付款買第一套房,等6個孩子都長大后,就可以賣掉第一套房換大一點的房子。第二套自建房,由她自己買材料,叫工人,督工地,辦各種證明。
她說,單靠她那份工資,就要算計得緊些,如若遇上“王公大臣”,畫賣得好,多少補貼家用。只是,高先生喜愛交友,豪情仗義,往往畫了10張畫被送掉7張。
幸好文人的日子吶,并沒有要求那么多。若有一人作畫,一人從旁吟詩,便是晴天。
永遠的泉州女孩
2000年,龔書綿回大陸代表泉州參加老年人合唱團賽事。 唱歌一直是她從小的興趣。
這次回泉州,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高逸鴻先生過世后,龔書綿有意將自己和先生的一些書籍盡量捐給家鄉,這次整理出一部分,將捐贈給泉州一所學校。她不大習慣大家總稱呼她為作家、詩人,但對文學一輩子的執著,讓她深知“學而無文,行之不遠”的道理,“金剛經說,我們人生如泡影,只有文藝是空而不空,不然國家的歷史和文化便無以傳承。”
即便94歲高齡,龔書綿卻十分健談風趣,聊了兩小時,依然思維清晰。她學著父親的樣子吟誦《千家詩》里的第一首和最后一首,一句一句地跟我們解釋詩詞出處和含義。
拍照時,她總會扶一扶眼鏡,讓鏡框遮住眉毛,不要被拍到。“以前的眉毛還很清秀呢,現在不知道怎么了,眉梢都沒了。”龔書綿笑著嘟囔著。從小學到大學,她一直是同學里拔尖的。話劇、唱歌、演講,籃球、鐵餅、標槍,都感興趣,只要參加,就要得名次。
她不是要爭,只是人生里從沒有“敷衍”兩個字。相反,她極不喜爭議。“老子說:與其不爭,天下人莫能與之爭。”淡泊誠信處世,勤奮真誠待人,是其一生秉持的信條。
龔書綿鮮少激動,卻有一點,愛哭。這是一位香港的老記先傳出來的,但凡采訪過龔老的記者,都能心領神會。每每看到熟悉的西街古巷和東西塔,總禁不住落淚;哪怕重讀別人為她寫下關于兒時的文字,立刻就要哽咽,嘟囔著:“我不是作家,我只是一個泉州女孩”。
這些年,她到過開元寺東西塔下,看到兒時與母親乘涼的青石板還在,府文廟戲臺上的南音還是舊時的曲調,倒是中山路變化最大,花花綠綠的遮陽罩都換掉了。
但這次,她沒辦法再隨處走動,因為腿摔傷,走路開始有點不便,幸好客棧的蔡小姐照顧,也還常有女文友去陪她聊天。一個人時,窗外就是西街,人來人往,仿若從前。
今年元宵,龔書綿又為故鄉寫了八首詩。其中一首回憶了這樣的場景:
“吃完除夕飯,母親跟我說,今天晚上不睡覺,父母就可以長壽。我真的不敢睡,夜里冷,就抱著第二天喜愛的新衣服,坐在火爐邊,磕巴著守歲……”
龔書綿記得,80多年前,紅燭相伴的那些除夕夜,母親把米和鹽一把把地灑進火爐里,噼噼啪啪,真是好聽。還有每日的晨起,她把做好的稀飯用稻棉捂著,家人還沒起,庭院里那么安靜,只剩下自己背書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如今,只有她自己還能聽得到。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評論, 登錄| 注冊
什么是浮粿?閩南美食浮果要如何制作?(圖2014-07-25
閩南網推出專題報道,以圖、文、視頻等形式,展現泉州在補齊養老事業短板,提升養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