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因社會歷史原因,家族的產業一切化空,先生也在時代的裹挾下,39歲便英年早逝。
“他那么善良的人,那么年輕,我舍不得,也常常想念他。”老人的客廳里,掛著先生去世前拍下的彩色照片,大背頭、俊朗的五官、英氣的眉,老人常與照片對坐,念起過往。
先生的墳安在東門外,當古城的四周還未樓房林立時,站在三樓餐廳的窗口,便可以望見先生的墳,她常常搬來凳子,踮起腳來看望他。
當苦難襲來時,那種傷痛也許只有親歷者才能知曉。一個37歲的婦人,失了丈夫,失了家業,帶著5個還未成年的孩子,生活往該往哪里去?
“我把家里能賣的都拿去換了錢,長案桌、紅眠床、八仙桌……”為了一家的口糧和孩子的學業,李佰佳寧可賣掉了一件件精美的家具,也不低頭向人討錢。
出身富人之家,自小就受到了良好教育她,閱讀的習慣,跟隨終身??酀娜兆永?,她成了一個生活的奴隸,但是曾經的修養和讀書的習慣,又讓她在苦難里活成一個精神的公主。
在那長達十年,晦澀的日子里,她嘗盡了生活的苦,沒有涕淚控訴,沒有惡語相向,她終不愿成為這樣流俗的人。頭發依舊梳得一絲不茍,身上的衣服熨得平平整整,臉上笑著,永遠一副不肯向生活低頭的派頭。
4.
十年之后,她帶著5個孩子,她遠赴香港,投奔親人。“泉州終究是個傷心地,我決定離開這里。”她是想著,走得遠了,也許心就不會那么痛了。
“真的離開后,我卻天天想著、念著泉州。”李佰佳說,丈夫的墳在這里,自己的“烏藍血地”在這里,走得再遠,心里牽掛的依舊是這里。孩子長大后,老人開始頻繁地回到古城來,大媳婦也是泉州人,在泉州的一家醫院里工作,照顧老人的生活起居?,F在,老人每年大部分的時間,都與這座老房耳鬢廝磨。
老人愛極了這座房子,每一方寸都要悉心地打理。屋內的墻壁,40幾年前粉刷成淡淡的藍色,纖塵不染的樣子,就好似剛剛才上過漆。怕椅子剮蹭到了墻壁,每塊椅子的后方她都擱一小方切割齊整的方磚。
每天的晨讀,每晚七點觀看國內外新聞,是老人雷打不動的習慣,她說,“人老了,但還是想知道身邊發生了什么,想知道國家的情況。”
老人的家里訂了5份報紙,海都報、老年報、僑報每年都訂。每日清晨,早起的老人,推開迎著朝陽的藍色的百葉窗,陽光灑下,老人坐在沙發椅上,一邊沐浴陽光,一邊在咖啡香氣里,閱讀著新送來的報紙。
臨近的街市走走逛逛,總有鄰人會熱情地跟她打著招呼:“劉勝欲總行”的某某,你今天上街來啦!熟悉的鄉音,聽過總覺心暖。老人步子邁得和古城一樣慢,喃喃說著,老街巷里50歲以上的人,都還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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