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婷 圖片/田米
所有的顛沛流離,最后都將被時光輕描淡寫。但泉州留氏家族的故事,還遠未成為歷史。你將聽到關于泉州“七部棺”真正的親歷講述;對留氏一族“誓不降清,而世代‘棄官從醫’的祖訓肅然起敬。
上世紀40年代,留燦輝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孩,父親留德生是古城里出了名的中醫,西街的新街巷口曾懸掛著,留氏祖上流傳下來的“一德堂”藥堂牌匾。
父親前后娶過三房太太,生了十個兒子兩個女兒,正值兵荒馬亂的年代,“壯丁從軍”的政策突然襲來。不想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帶往戰場,凍縮在荒野,曝尸于溝壑。為了孩子們能活下去,父親將大點的孩子,一個個偷偷送走。
幼年的燦輝,懵懂地杵在母親的身后,他不懂,這些同父異母的哥哥從此將各自飄零。
在西街的家門口,父親松開了兒子們的手。一轉身,一輩子。有的被送到石獅給人當兒子,有的逃亡到永春,有的終生將異鄉當故里,有的離世在避難的路途里。終是,再無法走回這片西街的故土。
父親曾經幻想著,十個兒子將個個隨他從醫,祖上“一德堂”牌匾,將在他的手上愈加羽翼豐滿,要從“一德堂”、“二德堂”、“三德堂”……一直開滿“十德堂”。十個兒子,最終余留下四個年嫩的幼兒,一切夢碎歸于現實。
父親將傳承醫道的希望落在了留燦輝的身上,他將家傳的中醫醫術,親授給留燦輝。七十年歲月如江水漂月,而今76歲的留燦輝,一生難再見到那些來不及道別的哥哥們。
留燦輝
從留燦輝剛剛記事起,他便從父親那里知曉,自家的祖上出過很多大人物。
“留從效、留正,以及明清換代時殉國,停‘七部棺’于留氏家廟的留起春,都是留氏先人。”他口中的留從效,是五代時期的節度使,在治理泉州的期間,泉郡“倉滿歲豐”,并將泉州擴建為原有城墻七倍,下令“環城遍植刺桐”。此后乃至今時,“刺桐”便成了泉州的象征。
開元寺周邊曾遍植刺桐
“在我五歲的時候,曾和父母一起,去緬懷留府埕內停柩的‘七部棺’。這是明朝遺臣留起春,遭遇國變時誓不降清,一家七殉,久停不葬300年。”70幾年過去,留燦輝卻記憶猶新。他說,七部棺用的是兩層棺木,一層套一層,七部都被放在椅子上。父親一個個棺木走過,跟他說著,棺木里沉睡的都是怎樣的留氏先人。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留起春和13歲留小姐的棺木。
300年未下葬,古城里有很多駭人聽聞的“七部棺”鬧鬼傳說,人們不敢在附近停留。“許是自己年幼,又或者,心里知道:這里都是自己的先人,不用怕。”這是他唯一一次與“七部棺”如此零距離。
不久后的1946年,晉江縣長吳德露主持,將“七部棺”進行移葬,合葬在中山北路的中山公園內。移葬“七部棺”成了全城焦點。
從南大街到中山公園的路上,兩旁滿滿當當擠滿了圍觀的人。年僅6歲的留燦輝爬到鐘樓上,剛好可以一覽無遺地觀看送葬的進程,他猶記得送葬的隊伍十分的龐大,送葬的樂隊在前,留氏后人都自發前往送行,他的父親也在其中。
合葬后,每個留氏后人的家里,都有一本“七部棺”出葬的照片合集。只是,時代變遷,家中的這本已經被毀。
泉州市區或許殘存的唯一一本留氏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