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婷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開元,春暖花開。”40余歲的留曉宏,在西街的生活就像一首春暖花開的詩。
站在舊館驛家中5樓的天臺——這幾乎是西街最高的民宅了,眼前鋪開的,是高高低低成片的紅屋頂,幾個鄰人忙著給屋頂的鳥兒添食,為頂樓的花園灑水,一群信鴿在空中飛過。細風斜雨的小雪時節,西街的全景盡收眼底。
他是泉州的留氏后人,留氏與古城的歷史息息相關:有五代時下令環城遍植刺桐樹的“晉江王”留從效;三朝巷中,南宋三朝宰相留正;明末清初,留起春一門殉國,停“七部棺”于家廟300余年,至今依舊被奉為傳奇??一段段先人的傳說,千百年來仍鮮活在古城里。
留曉宏打理著天臺的私家花園,近處,是含苞待放的茶花和各種萌萌的多肉,遠處,直線距離不足百米的地方,東西塔矗立兩旁,開元寺的山門正對著這棟巷子里的小洋樓。他的古城生活,一邊伴著歷史的厚重,一邊享著現世的安穩。
by 田米
“你可是留燦輝的兒子?”隔壁三層的小洋樓, 80幾歲的老夫妻獨住,老阿姨天天要在樓頂的花園里忙碌,一抬頭,便望見數米外天臺上的留曉宏。
“是的呀,阿姨。”留曉宏笑著答話,他的父親在西街行醫近50年,是遠近聞名的老頭子。
“街巷真小,我年輕時,就在你們的醫館里當護士,剛剛才去你父親那里拿了藥。”老人捂著嘴,哈哈地笑,做了這么多年的鄰居,卻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留曉宏是在西街的新街巷子里長大的孩子,留氏族譜里記載著,早先的祖上大都走仕途,但明末清初改朝換代之后,開始棄官行醫。“我家祖上至少已經4代行醫了,父親和哥哥也均是醫生。”在眾多星級酒店任過總廚的留曉宏,說自己自小野慣了,不愛醫學,愛烹飪。
“我在西隅小學讀的書,當時班上至少一半的同學,都在我家打過針。”幾十年后,小伙伴們聚會,還時常提起以往鬼哭狼嚎、斗智斗勇的打針經歷。
十幾年前,父親想著,年紀大了,該退休了。關了裴巷口的醫館,他將看病的地方移到了新街的家里。如今,76歲的人了,找他看病的人仍是絡繹不絕,“有時,想放假一段時間,可有人上門來看病,單是出門溜達一下,電話就不斷,還是無法拒絕”。
by 田米
幾代行醫,留曉宏小時候家境算是殷實,家里有臺電視機,新街巷子里的人每晚都聚到他家來。電視機抬到門口,鄰里二三十人,搬著凳子、端著飯碗,熱熱鬧鬧地聚在院前?!痘粼住?、《四大名捕重出江湖》??那個一起看劇、追劇的年代,再回首,有股蒙塵的味道。
家在西街的孩子,人人都有一個開元寺情結。“每當小學下課的鈴聲敲響,大家一窩蜂地拎著書包往外沖,百分八九十的人,目的地,都是開元寺。”這里是小伙伴兒時的“百草園”。東塔放生池邊的假山,成群的人兒捉迷藏、跳格子,尚武的留曉宏跟著開元寺的師傅練起武術,風生水起。
新華路上,成排的芒果樹,到了夏天成熟的季節,三三兩兩調皮的男生,大家分工協作。一個爬到樹上搖著樹枝,“啪嗒、啪嗒”,金黃的果子一個個往下掉,地上的人兒兜著果子迅速跑進巷子里,護果巡邏隊的大人怎么也逮不住這群滑頭的小孩。
他猶記得,以往的西街,街燈如豆,晚風中,民居里次第點燃的坊肆煙火,成了照亮一條條小巷的燈。他的古城記憶有很多,離亂的碎片都拼成了成長的故事。“直到現在,我成了別人的父親,開元寺卻依舊是要時常去走走的。”留曉宏和寺里的師傅熟識,午后常在寺里泡茶消磨。
“是去?是留?其實,西街長大的孩子,多少曾有這樣糾結的心路歷程。”伴著年歲的增長,成家后的留曉宏和哥哥,都曾將各自的小家搬離西街。
眼看著兩個兒子一個搬到東街,一個搬到東海,父親的心里,空蕩蕩的,似乎兩個兒子成了“嫁出去的女兒”。住慣了西街,習慣了走路串門的日子,在老人的眼里,出了西街便是離了故鄉。
“老人想我們,我們想老人,也想這塊曾經的樂園。搬回來吧!”暫別幾年,兄弟兩人一拍即合地同時搬回,一個安家在舊館驛,一個定居古榕巷。現在,老人每天早晨都要從新街,一路踱步到兩個孩子的家中,泡壺秋茶,絮叨一會瑣碎的事,再返回去開啟醫館的門。
留曉宏左右的鄰居,都是西街的原住民,住的大都是老人,孩子有的在香港,有的在國外,大家的生活很安靜很慢調。不出門的時候,留曉宏最愛登上五樓的天臺,面對開元寺、東西塔,空中看西街全景。這里也是朋友們聚會最愛來的地方,頂樓的泡茶工具一應俱全,茶桌雅座為君常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