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走入古老的講武巷是20世紀70年代的一個月明之夜。長一千多米的由四方花崗巖石整齊拼鋪而成的石板小路,天然的花紋,時光將它磨礪得堅實又光滑,滄桑厚重卻不失勃勃生機。指揮、灶子、惠義、東魯和棋盤園等大大小小的古支巷左右相襯,呈眾星捧月狀。流年的歲月,一條古巷承載了千年歷史名城無盡的繁華景象。
昔時,講武巷為城區交通主道,南北走向,南面連著泉州汽車站,北通涂門街。晝夜交通繁忙,番客出入華僑大廈,沿著百源路進入講武巷的南邊車站,奔向五洲四海。巷不寬,但交通秩序井然,很少出現巷道堵塞。那時候,市區的主要交通工具皆為人力三輪車,踩車師傅的功夫十分嫻熟,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腳踩口喊著“閃哦、閃哦”,三輪車像條泥鰍般穿隙而過。在沒有紅綠燈的街頭巷尾,踩車師傅僅憑憨厚的喊聲,在自己獨創的節奏中安平守紀地迎送南來北往客,給千年的古巷增添了一道原生態的獨特風景。
漲海聲中萬國商。東方刺桐港,那時候前來經商、傳教乃至長期定居的外國人數以萬計。阿拉伯后裔蒲壽庚,他官至泉州市舶司提舉,掌管著泉州海外貿易大權和主要兵權。建講武堂和士兵練武場,講武巷正是蒲壽庚的將士習武練兵的場所。宋元交替之際,元世祖授他為昭勇大將軍。其子孫在元朝也入朝為官,蒲家一時聲名顯赫,在泉州擁有“半蒲街”的蒲家,建造了其子弟的書軒和士兵講武堂,東為文,西習武,一文一武,東西遙相呼應。
20世紀末,舶來品再次在講武巷周遭形成購銷一條巷,巷內人流如潮,地攤比比皆是。洋布匹、進口手表、錄音機等海外的新生代產品魚貫而入,忽如一夜春風萬樹花開。引全國各地的客商蜂擁而至,那時的講武巷熱鬧非凡,不遜于北京廟會、上海南京路等購物天堂的繁榮景象。洋貨便宜又美觀實用,農民哥瞬間華麗變身為呂宋客的裝派。拂曉時分,滿巷充斥著地攤買賣討價還價的聲音,閩南方言摻夾著不標準的“地瓜腔”普通話。外地采購商一來二往,很快都能聽得懂我們的“閩南特色普通話”。長期合作的老商客,不但能聽懂方言,而且表達也十分地流利。年紀稍長的攤主,從純粹的本地話,也能脫口而出一口與北方客流暢交流的“國語”。有一回,后渚營地戰友結伴來講武巷購“洋貨”,戰友們眼球一下被老城現代時尚的商潮深深吸引住,一只小小打火機便看得愛不釋手,如獲至寶。我自覺充當起了“導購”兼“翻譯”,既要給他們推介商品,還得用兩種語言幫戰友與攤主討價還價。一天下來,戰友們滿揣著心儀的洋貨滿載而歸,我也頗感欣慰。幾年后,退役戰友再次回泉,古樸的小巷商貿依然如火如荼,而攤主那口流暢的普通話已當刮目,再不需要我這個“翻譯”了!但遠方的戰友每每憶起巷內購物點滴,我都會自豪地說,當了一回不折不扣的“專業導游”。貿易繁榮帶來了文化的大發展,講武巷,猶如重回市井十洲人。
歷史名城滄海桑田,古巷依舊風韻猶存。年終歲尾,春聯、年畫和佛具等店鋪紅紅火火。穿行巷中,哪怕寒風刺骨,薄霜打臉,紅彤彤的商業氣氛,令古城人早早就感受到了新春的氣息。選年畫、買春聯的大叔大媽歡顏笑語,吉祥如意的紅聯對,寓意深長,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平平安安,正是泉南佛國的舊貌新顏,一派欣欣向榮。巷口處的那間人造花店,一簇簇永不凋零“盛開”著的五顏六色的花束,恰似歡迎四方賓客觀光旅游的“刺桐之花”。
縱使城區不斷向東擴展,而老街古巷就像一座城市的心臟,永遠掌控著這個城市的命脈,不可替代。瑯瑯的讀書聲在古巷內一代接一代地延續——立成小學駐扎于歷史名巷,從這里走出去的新人將會創造出它的新生。古老的講武巷,你不負使命,由講武堂到交通要沖,商業名巷再回文化領地,從不寂寞,文武兼備向前方,前世來生鑄輝煌!
劉錫豪
作者:劉錫豪,建設銀行泉州分行職員,泉州市作協會員。作品散見于《泉州文學》《泉州晚報》《東南早報》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