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虛實交加的恐怖,我們其實并不缺這些“恐怖地標”與“民間志怪”,大家很容易把這部《昆池巖》同我們之前那部本來要上映卻臨時跳票的《中邪》作對比。跟韓國這間精神病院比起來,魯西南山村“還人”儀式上的跳大神、做法事,或許更能勾起我們的代入感。
但《昆池巖》也好,《中邪》也罷,其實這種偏紀實的偽記錄恐怖片風格更偏向于西方的套路。亞洲恐怖片以前倒是很少走這種路數。
我小時候的概念里,恐怖片基本就等于香港鬼片。在“盡皆癲狂,盡皆過火”的香港電影市場中,我們的鬼片通常都是一邊恐怖著,一邊又充滿了對抗和喜劇。
可能現在很少有人知道,以文藝片著名的許鞍華,早期也拍過《撞到正》這種生猛題材,而且竟然是她,首次把喜劇元素融入到了鬼片中。《撞到正》雖然氛圍詭異,但人物的風趣表演卻又古靈精怪,蕭芳芳被鬼上身的關聰親了一口,臉上又怕又氣又高興真是精彩。
這部電影在當年排名票房榜第6,引領了后來一大批香港鬼片。
轉年洪金寶就受到啟發,導演并主演了《鬼打鬼》。洪金寶飾演的“大膽”在鬼屋當中,女鬼用指甲幫他點蠟燭,當年看到這幕就被嚇個半死。
和之前許鞍華的《撞到正》不同,洪金寶畢竟是龍虎武師出身,鬼打鬼還是突出一個“打”字,比如洪金寶扮成哪吒和孫悟空的對打、馬家祠堂第二夜與僵尸搏斗,瞪眼帶笑,說實話,當時覺得洪金寶長得就挺邪典。
但說回來,能和鬼拳拳到肉地對打,應該是香港獨創了,雖然本質上是動作電影借著茅山術的噱頭卷土重來,但歪打正著卻開創了港式恐怖片模式。
洪金寶可以算是此類“僵尸恐怖”電影的開創者,但要說起真正把僵尸片發揚光大,一定離不開林正英。
當年特別喜歡這個道士,理由很簡單,就是有安全感,不管來什么妖魔鬼怪,林正英抓一把糯米,桃劍畫符,都能搞定。林正英當年主演《僵尸先生》一炮而紅,并陸續主演了一系列僵尸題材的電影,他的氣質和電影中的角色交織得沒有縫隙,道士形象深入人心,我們愛他的電影,也因為他的僵尸片中鬼是贏不了的。
雖然鬼贏不了,但不代表不嚇人,這些電影造就了兒時心中最兇猛的厲鬼形象:身穿清朝官服的僵尸。
不過礙于彼時道具化妝技術的簡陋,現在回看,好像一點也不嚇人了,只剩下“銅鈴搖,黃符飛”的情懷。2006年在周杰倫《本草綱目》的MV中還出現過小僵尸,還真是可愛。
港風鬼片盛極一時,火了將近20年,但到了90年末也逐漸退潮,不僅因為港片開始式微,同題材拍到濫之后,人打鬼的恐怖片終于也讓人審美疲勞了。
雖然也有周星馳的作品例如《回魂夜》讓我看了不下十遍,恐怖跟喜劇齊飛,一會被嚇得夠嗆,一會兒又笑到脫線。
至于那些走溫情路線的鬼片,比如《我左眼見到鬼》《胭脂扣》《倩女幽魂》,盡管足夠凄婉感人,但究其本質確實已經難以再把它們劃分在恐怖片范疇內了。
1998年,寄居在黑色錄像帶里的貞子橫空出世,就此成為了我們那一代人的“恐怖”代名詞。日式恐怖片的不同之處在于將人的地位踩到了塵埃里,拉到了食物鏈的最底端。
《午夜兇鈴》中動用我們最熟悉又簡單的東西表現恐怖:經過粗燥處理的錄像帶片段在電視中閃爍不定,看了錄像帶就會被詛咒,接起突然響了兩聲的電話又是一片忙音,氣氛壓抑到了冰點……
最重要的是,它給了我這種期望救世主出現的觀眾當頭一棒。原以為真田廣之能拯救女主角,他也特別爭氣地表現出了超凡的勇氣,但在他眼前第一次爬出電視的貞子把這種希望徹底打破了,這個堅毅的男人在貞子面前不堪一擊。
原來,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勇氣也無法解決的恐懼。
當時此片引起的反響豈止是轟動,有人當場心臟病發作,有人在接到不出聲的電話后離家出走,我大學宿舍睡在上鋪的室友因為床正對著電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上床睡覺,后來干脆和我換了床。
這種絕望感以前看港式鬼片的時候哪有體驗過啊,以前的鬼就算再嚇人,也還有洪金寶的拳打腳踢、林正英的桃木劍、周星馳的朱古力嘛。
在貞子的影響之下,美姨也算是一個經典的國產女鬼了,那時候上學,向同學證明自己膽子夠大的唯一途徑就是看《山村老尸》。
這部電影的恐怖程度甚至超過了《午夜兇鈴》,它不僅學會日式“鬼臉爆現”那一招,還在很多細節上更為直接和駭人,比如那雙慘白的手冷不丁的就趴在了門框上,真是童年陰影。
知乎上也有問為什么會覺得《山村老尸》恐怖這個問題的,最高贊回答竟然是:“希望答主們不要貼圖片啊”。
此后的《咒怨》《鬼女魔咒》等經典日式恐怖片雖然鬼的樣子和出場形式各不相同,但看的時候,總能被那股絕望感掐著脖子。
《咒怨》里的伽椰子用一個喉嚨里發出的很普通的聲音,就打破了貞子爬了那么多次電視機創造的恐怖感。俊介更狠,他最后從女主的被窩鉆出來,把我們的最低安全防線擊了個粉碎,讓人簡直沒法睡了……
日本的鬼就是這么不講道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種理論是不能放到日本去講的,你只要進了伽椰子的房子,那就注定要慘死了。
《鬼女魔咒》也是三個小故事組成。其中第一個故事《卡拉卡拉》是最絕望的,本以為女主有小女孩的幫助,三番兩次得到小女孩的指路提醒,應該是有轉機的,沒想到這種轉機就是用來烘托恐怖的。
我想這些導演一定深諳這一點,打碎希望給人帶來的恐懼,真是無以復加的。
這么說來,韓國的鬼似乎要講那么點道理。《狐貍階梯》和《筆仙》兩部經典都和許愿有關:“1,2,3…29,狐仙,狐仙,請實現我的愿望”。愿望能不能實現是一回事,只是代價是一定要付的。
《殺人漫畫》走虐心路線,但起碼也還是冤有頭債有主的。
其實跟這些亞洲經典鬼片比起來,《昆池巖》好像也不算特別優秀,用著西方偽記錄的手法,卻摒棄了韓式恐怖的細膩情感。
但或許對于看一部恐怖片的人來說,內容并不是最重要的,彼時的觀感才最重要,直白點說就是:能不能嚇到我。